瞅啥啊?
姜诚目光平静,与父亲和张作相交换过眼光,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意味深长端起酒杯笑道:“帅爷,您这话——可听着像酒话!”
“咱,就不当真了……来来来,小的敬您一杯,就当翻过这篇了。”
可这大帅分明是当了真,尤其对上杨宇霆和徐树铮的小眼神,他更是来了脾气:“谁说开玩笑的?我就,喜欢他们姜家!”
“景炎,明儿就给我上热河赴任去,一早,一早就走!”
听他这话越说越没谱,筷子酒杯啥的都给扒拉地上也浑然不觉;
在女眷那一桌的五夫人寿懿见了,作一脸嗔怪地凑上前:“哎呀我的爷!您这也没多喝啊,咋整的就一下能醉成这样啊?”
“喜顺,喜顺!”
面对乍然安静的大厅,和面面相觑的宾客们,这五夫人却笑脸生花一般,“爷这几日忙的脚不点地的……大伙吃,都尽兴啊!”
说着话,一边招呼于凤至跟自己一道搀扶大帅,而张汉卿则是与吴俊升等人一道起身打起了圆场。
姜诚正与父亲交换眼神时,却感觉到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后颈!
回脸,却正好与大帅冷厉的目光对上。
跟我上楼。
短暂的目光交汇,这位即将登顶东北巅峰的老狐狸,对他“吩咐”着。
…………
没回卧房,上了楼刚避过人,这精明至极的帅爷便精神了。
大手一指便带着他们径直进了书房,一进门把他扶上躺椅,寿懿指挥于凤至倒热茶,自己则是拧了块热毛巾递上去:
“爷,您也是,今儿这么多人,您就是有意赏识他们姜家,何必当着大家伙说呢?”
“我方才冷眼瞅着,杨宇霆跟那徐树铮,似乎是有点不高兴了……”
大帅接过热毛巾没急着擦脸,而是抬起一手凭空点了点她:“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懂?”
确实妇道人家是不懂的。
站在正对不远处的姜诚只觉脊背发寒:老家伙在利用我们姜家敲打杨徐二人了。
看来自己果真没猜错——两人确实已开始借着奉军名义,在套钱自立了。
而且,就这俩小子
“徐树铮玩得太绝……爷总得亮亮刀子。”
眼看大帅把热毛巾捂上脸,姜诚一句话说完,明显看到
那双粗粝的大手颤了一下。
“个小兔崽子,脑瓜子是真的快。”
大帅缓缓地撤下毛巾递给寿懿,一面接过于凤至递上的茶,“有些事,我知道是知道,不知道的也就不知道了。”
“但那批四千万的肉,咱已是吃到肚里……再想变着法钩出来是不是?”
姜诚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低眉道:“他何止是想钩那一块肉?老段小徐要的,是整個中原那一块大肉——”
“他把咱当豢养的马前卒……今儿敢打脑筋动咱奉军的银钱,往后就该想着染指咱的兵和地盘了。”
看过面前这个男人太多的纪文,姜诚很清楚老家伙骨子里信任的东西,就只有兵和地盘。
动他钱可以,真的想染指他的兵和地盘……那就活到头了。
“嘿嘿嘿……你小子,也不想入关呐?”
大帅把那盏茶一饮而尽,看了看自家的两个女人,转而笑得阴沉,“你爹精,没给骗着去了——可汲金纯就没那么精,已是入了山海关,在滦州待命了!”
还真去了一支部队。
那么老段,会认为奉军此时还是偏倚向他吗?
事实证明他是犯蠢了,现在的大帅演得多真,未来反水跟冯华符一块揍他,就有多狠!
姜诚不言。
事情他是一清二楚,但他却不清楚大帅为何把这些事,在这种时候透给他。
难道跟张廷雪的联姻,已最大程度换取了他的信任?
不大可能……老狐狸要这么容易信任了自己,就不是那个手黑的大军阀了。
“不过去就去吧,也是替咱踩踩那水深水浅嘛。”
说到这里,大帅骤然话锋一转,“你小子呢?”
啊?
姜诚一怔,刷地抬头回看过去。
那双阴冷的隼目,正好凝视着自己。
“爷,您说啥?我也入关吗……这不合适吧,四平才,”
话还没说完,大帅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臭小子想哪儿去了?爷是说,你跟冯家那小子去吧。”
姜诚微震。
转瞬明白过来了:“我懂了帅爷,您是要我跟着冯庸一块进京,去接他父亲回来吧?”
其实就算没这事,他也打算跟冯庸同行——
之前就跟自己会法语的老婆商量好了,去京城见法领事,去大批收购他们的装备;
冯家这块肉,自己不吃吴大舌头就该吃了;张大帅已是点头救他的三哥,自己为何不出头,做一下这顺水人情呢?
不过姜诚了没心情跟冯家结盟:别看往后冯庸又当官,还做了东北空军的一把手,
但他的活动范围,却自始至终也没离开大帅的视线范围——自己想发展壮大,可以跟他交际,但他不能走得太近,交往更不能过于频繁。
“怎么样,这事儿能给爷妥了吗?”
张大帅的声音平稳,“还有,你那兄弟平川不是走娘家亲去了吗?至于你该干啥,不用多吩咐了吧?”
这一缘故姜诚其实也想到了。
平川那货历来是一竿子捅到底的直肠子,他就算跟着曹士英进了京城和天津,也屁的事探不出来。
全奉军都清楚他和海平川的关系,现在让自己去,明明就是借着这层关系去探直军。
姜诚微微躬身点头,把想明白的事和一些细节与他对过;大帅笑嘻嘻地将他遣下,摆手让于凤至送送。
姜诚故作出些惶恐,出门后喜顺正站门口——眼瞅他俩并身出门,收住了本想上来搂他的动作。
“少奶奶!”
礼貌是够礼貌的,但眼睛不住往姜诚身上瞟。
“咱这一半天的,铁是要聚一聚啊喜顺老哥!”
姜诚笑答了句,又对于凤至欠欠身,“少奶奶请留步……我这,”
话没说完,于凤至却冷淡地打断了他:“怎么,四平的姜大守备,是公务缠身吗?”
这话,你啥意思?
姜诚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于凤至轻轻拽了拽宝蓝色旗袍外的大红披肩,率先沿着走道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