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总参谋长的孙正楠旋即立正,将马靴磕得山响。
姜诚冷眼扫过这些面孔越显肃穆凛然的部下们,继续以咄咄逼人的口气往下说:“郭希鹏132旅全程护送……待134旅到达辽源后,由张福山接替蔡远明的长官位置。”
“裁撤命令,与交接长官的命令同时发出。”
“蔡远明就地解职后,不得离开辽源旅部……职位我另有安排!”
说是另有安排,其实也跟杨宇霆的一撸到底也差不多了。
海平川基本知道今天的会议内容,可听着这亲如兄弟的长官如此宣布,他还是面露几丝痛苦,以最小的动作幅度看了姜诚一眼。
“平川。”
见他目光冷厉地回迎过来,海平川立时敛容挺身:“是!”
姜诚突然长叹了口气,拿掉军帽轻轻捋了一下头发。
平静地把军帽扔到桌面上,在场所有的军官不自觉地绷直了腰杆目不斜视。
可所有人心下都是一阵打鼓,不知这位年轻的统帅下一步打算。
“这几年的交情,没啥鸟劲儿吧?我不能把部队,交给一个有私心打算另立门户的人。”
“平川,移防命令下达后,你带我送送他蔡远明……到底兄弟一场,还是好聚好散,避免起什么干戈。”
海平川立刻应是。
但他跟所有人一样都很清楚,就算他蔡远明此刻真的反了,以姜诚现在的兵力实力,当下就能把他摁死在长春。
“散会吧。”
姜诚一摆手,把这些部下都遣了下去。
“爷……您喝水。”
过了好一阵,叶海才是小心的,给站在窗边眺望的姜诚送了杯热水。
他无声接下,那冷然的目光晃得向来放胆的叶海迅速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将目光再次转向窗外,姜诚言辞平静,又像是对外面飘然落下的鹅毛大雪说话:“觉得我太无情无义了是吧?”
“兄弟一场,说免就免了——就因为一万块现大洋。”
叶海赶紧摆手:“姜爷,您这话就没来由了……咱这上上下下,可从没听过半句这样的啊!”
“都是说,蔡长官过了点,还光收钱打自己的小算盘——还有人说他是不是想分家,给咱爷惹生气了。”
姜诚喝两口热水,摇头一笑。
自打穿越以来,他总是坚信只要是真正的兄弟,彼此利益关系够稳固,就能共同进退。
可如今看来,有些人偏偏就只能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蔡远明绝不是第一个……当然,也绝不是最后一個。
“人啊,呵呵——最是复杂了。”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让叶海恐怕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话。
…………
凌晨一点,命令自参谋部发出的时候,身在指挥部的蔡远明已经睡下了。
他这个人虽然油滑有私心,光想着给自己和蔡家存点本钱和好处,可带兵还是一直尽职负责的。
自打在四平升了团长,周围乃至家里没少有人给他说亲,可他似乎打心眼里只有自己的兵……对于女人丝毫没有兴致。
然而命令到手里的时候,蔡远明过电似得抖了一下,若不是身旁的副官郑彦光手疾眼快地扶住,这位年轻的高级军官已经坐在地上了。
消息是被封锁的,他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而且上头下令这么快,他就算提前预知,想做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正在周身发抖间,前来“护送”的132旅和海平川已经到了。
两兄弟都没开口,瞬间的交换目光……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
紧咬着后牙蔡远明抓起棉服往身上套,闭合着双目坐在炕沿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紧咬着后牙,下达了全体集结出发的命令。
没有意义了。
这样的命令但凡敢下,他姜诚就不怕他反。
莫说长春周围全是他的兵马,四平,辽源,刘房子……都是他的兵马。
再加上吉林府还有吴俊升,他真是跳起来掀桌子,怕是自己小命得没。
“平川,姜家的大妇,会照顾好我妹妹吧?”
推开房门迎着刀锋般的大雪狂风,蔡远明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
海平川重重地吞咽着口水,他的身体和吸进夹杂风雪气息的肺一样冷,半晌才是坚定应了一声:“姜长官——也答应了!”
呵。
蔡远明迎着风雪竟是森然冷笑,身子一抖道:“已是姜长官了吗?”
“走吧,别耽误了出发的时辰……军令如山啊!”
巨大的雪片,很快把他们,以及迅速集结的部队染成了雪白。
长春东门大开,两支部队并行鱼贯而出,像一列由血肉之躯和钢铁组成的长龙。
而此刻姜诚却卷紧军大衣,无声地站在城门楼子的窗口处,眺望正在远去的部队。
身旁是抱着姜承业的海蕙心,女子琥珀色的瞳子闪着信任,却也有几分忐忑。
“儿子,仔细看着——这就是你爸的天下。”
说完这话,他稍稍偏头对上似懂非懂的孩童眼神,海蕙心却带着几分黯然道:“他还太小……哪儿懂这个呀?”
姜诚回脸看她,却又道:“总会长大的——军人的儿子,都是一个命。”
承业懵懵懂懂地喊了句爹,姜诚伸手从爱人手里接过儿子,指着士兵们手上的火把组成的火焰长龙,认真地给他讲一些道理。
父子眼中依稀可见明灭不定的火彩,似是风雪中的狂舞。
海蕙心低垂眼睑淡淡一笑,轻轻走上前倚靠在他身旁。
姜诚一怔,掀开军大衣的一角将她紧搂入怀里:“冷吗?”
海蕙心依偎在他身旁,抬起脸对他甜甜的笑:“有你在,哪里都暖和。”
说完,她定了一定,踮起脚在他脸边轻吻,又贴到他的胸口:“飞澜,我也想给你生个儿子啊!”
心念一动,姜诚更用力地搂紧她:“咱生,这就生。走,咱回家……”
…………
蔡远明及其部队平安抵达辽源时,解除蔡远明指挥权和张福山的命令立刻到达。
接到命令蔡远明并无多少意外,但他的妹妹却躲在房间暗自哭泣,女人们都前去安慰,连曹士英也去了。
可她躲在被窝里就是哭,女人们也实在无奈……当晚,她就给身在四平的大哥蔡远宗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