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霉素顺利出货，姜诚邀请了还身在长春的町野武马，前来他的督军府喝几杯。

山海关外的春终于姗姗来迟，正对亭台的几株杏花迎着暖阳争相开放。

“町野先生，您请！”

姜诚含笑着拿起净瓷酒壶给对面的大帅顾问倒了一杯，紧接着用了一句日语，“请！”

町野武马倒是知道他会日文，但却没想过大督军居然使用的是自己的语言。

呵，怪不得还不到二十岁就能当这么大的官，还真是你们华夏人说的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从这小小细节就能看出，他这是对方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敬意，转瞬做出副受宠若惊端起酒杯道：“姜先生您实在客气——”

“其实这次合作，说是您从中获利，但是药品这种东西，也是治疗现在我们日本帝国属地上的疾病；为都督府解决面临的问题。”

文官就是文官，说话文绉绉的不说，总得找一些看起来光鲜亮丽又冠冕堂皇的理由。

姜诚低眉笑笑，心道：你小子倒是说的挺好听。

不提那些找来的日本医护你要从中克扣多少工钱，单单青霉素的出价，你小子应该就自己定价了吧？

无声地饮下第一杯酒，姜诚又给他倒了一杯：“就是不知町野先生找的人，是否可靠呢？”

就算这老家伙再一手遮天，出药品也得找个代理人，掌管转运储存，以及提供患者的注射地点——

姜诚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立时多了几分冷淡：“听说您找的人，是广济堂的老板中村一木是吗？”

对方端着酒杯的手骤然微颤，表情稍稍不自然了起来。

他知道姜诚的眼线，如今已经遍布整个辽宁吉林，他的这点小动作，肯定是瞒不过他这位大督军。

而且此人手段之狠，早在从前身在冯德麟之下便可见一斑，如今身为一把手更有了狠的底气和实力；

在他面前打哈哈，无疑是没事找事。

“是，没有哪一位，能比中村更合适的了。”

町野武马立刻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广济堂是我们日本国有名的企业，药房也是开遍了东北，在天津京城等地也是有自己的门面。”

姜诚摇头：“町野先生没明白我的意思，中村这個人靠谱吗？”

似乎是刻意要给对方提个醒，姜诚一字一顿，“郑家屯事件，就是这个中村挑起的。”

当成就是这个犊子的手下吉本，殴打郑家屯的卖鱼儿童致使整个郑家屯打成了一锅粥。

虽然事后处置是有利于他姜诚的，可这些小鬼子在华夏大地仗着所谓的治外法权把中国人不当人，也让姜诚心底憋了好一股气。

现在町野居然找这么个犊子合作，他心里是不满意的。

“姜先生，我懂您的意思。但是除了中村之外，在日属地您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况且……”

町野武马露出高深的笑容，“中村只是个商人。”

商人唯利是图对么？

但是你也要搞搞清楚，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出卖铃木广志容易，将来嗅着好处出卖我们一样容易。

姜诚深吸了口气，用筷子给町野武马夹了一块蜜饯：“此人，恐怕留不得。”

回望町野武马眼底猛地亮起的异样，姜诚森然一笑：“这么大的产业，岂能假手他人呢？”

“我看，这出戏得町野先生帮着姜某唱完了啊！”

町野武马瞬间领会了姜诚的意思——假设他真的可以涉足广济堂在东北的产业，那，绝对是一块肥得走油的巨号肥肉！

贪婪如他，已是很难压抑自己的激动，一下子抬眼回望过去，连口气都无法掩饰情绪：“姜先生，您……是说真的吗？”

姜诚不语，只是玩味一笑。

身后，他的贴身护卫叶海小跑过来：“姜爷，日属地那边有人闹事了，说是日侨跟药房的人干起来了。咱们是不是……”

在手下说话的整个过程，姜诚都用余光凝望那小鬼子的反应。

他很紧张，同时，却也像嗅到了荤腥的猫。

姜大督军已经承诺给他如此好处，那想染指广济堂的生意，就得趁虚而入！

姜诚唇角，微微勾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这饵下得实在太香……他只会忍不住咬钩。

而且日本军部和参谋本部本就是政敌，他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再淡泊名利的一个人，也不大可能眼看着如此庞大的产业不动心。

町野武马这种到华夏来，一心就是追求金钱的人，更会眼馋。

“姜先生要我怎么做？”

还不等他表态，这个见钱眼开的男人已经站起来了。

“不急啊町野先生，非得现在吗？”

偏偏在这种时候，姜诚反而淡定，“既然是急着上门注射药品，那么这拨儿人肯定是财力最强的，”

“换做普通人，怎么有胆子跟唯一有可能救他们的广济堂干起来？”

町野武马还没说话，姜诚却缓缓抬起眼眸，对着面露茫然的他轻笑两声：“我们要再等两天——而且，现下的状况，您得跟中村表示一下。”

说着，他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把自己的想法与对方说了。

町野武马转瞬领会精神便是笑了，马上又是落座，竟开始像个下属般与他商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两人对话间，张廷枢站在亭台正对面的洋楼二层，撇着嘴往这边看：

“有句老话咋说的，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连小日本子都能买通啊！”

听到他这话，不远处的杨玉成还是有些担心：“倒是这么个话。但我总觉得，小鬼子不论是哪一方面的人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姜爷还是少跟他们来往的好。”

张廷枢没应，而是回头看他：“你这边出货好说……按部就班把东西卖出去不完了？”

“我这儿麻烦事才多！咱姜大爷可说了，小鬼子最近肯定要出幺蛾子，让我雪狐的弟兄们都醒着点神，特别是围绕着日属地的几条街。”

他说的“雪狐”，是之前姜诚秘密让蔡远明培养出来的一支特别行动队。

说白了，就是一支锦衣卫式的特工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