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贤侄看着安排就是，只是千万要注意身体，莫要操劳过度。”

“别忘了一个月后，就是贤侄和小女的婚期了！”

张商叹息一声，也只能放任吕衣而去，只是末了提醒他不要忘了一个月后就要当新郎的事情。

“吕衣必如期而归！”吕衣闻言，脑中不由闪过张婉儿的音容笑貌，心中不由一荡。

“姐夫，这是家姐连夜为你织的锦袍，她嘱咐我交代你初春最寒，你小心身体，切莫感染了风寒！”

张辽捧着一件精致华贵的锦袍来到吕衣身前，小大人一般摇头晃脑说道，让人忍俊不禁。

“知道了，麻烦你向婉儿传达姐夫的谢意。”吕衣捏了捏张辽的小脸，从他手中接过锦袍。

锦袍质地柔软，用料讲究厚实，入手一片温热，吕衣心中更是暖意升腾。

“嗯？”锦袍的领口处一抹突兀的鲜红不由让吕衣皱起了眉头，他分辨了一下立即认出了这是人血的颜色，心里不由一疼：“这小妮子，怕是为了连夜赶制锦袍，匆忙之下扎伤了手指。”

最难消受美人恩，吕衣今日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了。

“婉儿如此对我，我不做出行动还是男人吗？”

“有了！”

吕衣感动之下，立即想到了张婉儿的好办法。

“古时母以子为贵！而子又以嫡长子最贵！”

“我一定要加倍努力第一個搞大她的肚子来报答她对我的情义！”

吕衣此刻在心中立誓，一个月后，他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回报张婉儿，必不辜负她的一番深情！

……

三天后，九原县郊，吕家陋室中一片肃穆。

大堂中央的庄重的灵台之上，摆放着六座新制作的灵牌。

六口昂贵考究的棺木依次摆开，躺在里面的几个年轻人虽然遗容苍白毫无血色，但是却显得安详而平静，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显现出收敛师高超的技艺，让这几个不幸战死的勇士的最后一程走的十分体面。

“我的儿呀，为娘辛辛苦苦将你养育大，现在却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留下娘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还怎么活呀……”

“夫君！夫君呀！你为什么如此狠心抛下我和一双儿女撒手人寰，你教我一个女人如何拉扯大我们的儿女……”

“阿父、阿父，你为什么躺在这个大盒子里不说话呀，难道你是在生囡囡的气吗，囡囡再也不惹你生气了，阿父你快睁开眼呀……”

哀伤的情绪在大堂之中弥漫。

众人都被遗属的哀伤所感染，人人面色沉重。

“我是商队的大掌柜，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诸位节哀……”

“这几位都是面对胡人力战不退的勇士，没有他们的牺牲，我们其他人就不可能战胜胡人的劫掠，这些勇士都是并州的好儿郎！”

“我虽不能让这些勇士复生，但是却一定要将他们风光大葬，让他们生的勇烈，走的隆重！”

吕衣上前将哭泣的瘫倒在地的老妪扶起，语气沉重。

“大掌柜大人，并州临近塞外，多有人加入商队去塞外讨生活，不过其他商队的掌柜遇到此事大多将死者抛之荒野，任狼群啃食，有能将战死者的尸首带回故土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您如今不光花费重金抚恤，还欲奉养孤老养育遗孤，现在更是为小儿布置如此隆重的灵台，我儿能为您战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没错，大掌柜大人，您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了，我虽然只是一个女子也素知礼义，士为知己者死，您如此恩遇亡夫，若是他泉下一定不会后悔为您而死的！”

古人重礼法。

而礼法亦有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的俗称。

吕衣一回到九原就兑现了自己在塞外的诺言，不仅立即将战死者的遗属接到了家中当众为他们发放了一万钱的抚恤金，并且还不惜花费了重金购置名贵的棺木，布置庄重肃穆的灵台，找最好的敛葬师为他们整理遗容。

这些死者和其遗属都是生活在这个时代最底层的人，是无人在乎的升斗小民，是户籍簿上冷冰冰的几行文字，是被历史所遗忘的透明者。

他们终日与饥饿为伍，与贫寒做斗争，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过上几日饱食不知寒冷的生活。

吕衣穿越前的时空中，历史上著名的心理学家马斯洛曾经将人的需求分为了五个层次，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以及自我实现需求。

一般来说，只有低层次的需求满足后，人类才会出现更高层次的需求。

你不能指望一个饭都不吃饱，终日贫苦饥寒的负重前行的底层之人，却能为了始终代替他岁月静好的上位者牺牲自己的生命。

但是！

就是这样一群明明连最基础的生理和安全需求都没有达到的人，却因为吕衣一些微不足道的付出，一次有些刻意的表演而对吕衣感恩戴德，心怀感激。

只因为第一次他们从上位者身上体会到了被尊重，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

高顺、郝萌、侯成以及其他活着返回故土的任侠们都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有人只是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

有人在心中冷哼，不屑吕衣虚伪的表演。

也有人不解吕衣为何要在这些，明明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的人身上，如此浪费精力和金钱。

但是无论他们怎样各怀心思，大多数人都对吕衣的礼贤下士感到感动，认为这样的人是值得自己效力的明主。

但是倘若让他们和吕衣交换身份，他们却是绝对不会做出吕衣所做的事情，有些人甚至连表演都懒得表演。

即便他们中大多数也都是和这些遗属同样的底层人。

之所以如此，无外乎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划算。

这些遗属不过是一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吕衣能养着他们给口饱吃就已经算是恩惠了，为何还如此费心费力礼遇他们？

但来自一千多年后未来的吕衣却能从历史绚烂辉煌、璀璨夺目的光芒投下的阴影中看到和这些人类似的身影。

他们是大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张楚王身旁，无数被严苛的秦法逼迫到活不下去的六国余孽。

是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大贤良师背后数十万衣衫褴褛，面带刻骨仇恨，一心想要覆灭自己祖国的饥民。

是自称能预知天下大势的知世郎身后，前赴后继的高唱着无向辽东浪死歌，宁愿高举反旗被株连九族也不愿为自己君主的盛世美梦而白白送死，本该如羊群一样温顺听话的无数子民。

这些人看似微不足道，或许不值一提，但是每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背后都有无数个他们的身影。

或许没有了他们的存在，那些本该烂辉煌、璀璨夺目的光芒也会变得暗淡无光，重归于平凡。

因此，吕衣才能明白自己做的事是多么的惠而不费，是多么的珍贵和划算。

皆因为他所换取的东西。

叫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