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赵义猛地站起来,凳子倒了。
顺子惊愕地抬头,看见亲爹倚着门流汗喘气。
王大听到‘鬼子’二字,脚下像是按了弹簧一样,一下窜起来,整个人有了变化,多了一股味。
“老实叔,你别急,慢慢说。”
赵义端着一碗温凉水,扶着赵老实喝下。
“鬼子有多少人?到哪儿了?带了多少枪?有没有机枪?走的是大路还是小路?”
赵老实凑着碗一饮而下,回过来一口气儿。
“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光知道来了一辆摩托车,前面跟着十几个鬼子,后面跟着十几個二鬼子。”
“鬼子个个带长枪,二鬼子个个带短枪,没有机枪。”
“摩托车停在白老二家门口,白老二派人来找村长,村长去之前叫我来找你。”
有摩托车说明走的是大路,没有明确的抓捕目标,钟政委暂时是安全的。
普通的鬼子小队,都是步行扫荡,大队鬼子如果有行动,卡车、摩托车都会开动。
只有一辆摩托车,确实显得奇怪。
赵义迅速吩咐。
“顺子,你和王大去转移钟同志,我去白老二家。”
“转移完钟同志之后,你在白家外边等我。”
“记住,藏好手榴弹和枪,别拿长枪在白家外面晃。”
“明白,哥。”
顺子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顾不得再和王大置气。
手榴弹?长枪?
几天不见,家里傻小子就混上手榴弹和长枪啦?赵老实眼神搜寻,终于看到倚在门边的中正式。
顺子走出门,冲自己亲爹眨巴眨巴眼。
“臭小子。”赵老实嘀咕一句,悬起来的心安稳不少。
王大稳站在原地,看着赵义。
赵义没功夫注意王大身上奇怪的变化,一挥手。
“王大,你去跟顺子。”
“老实叔,你先歇歇,我这就去找村长。”
赵义紧紧衣裳,驳壳枪在背后掖好,用上衣盖住,紧跟在王大之后出门,径直向东。
……
赵庄村长赵守仁,今年五十多岁,典型的庄户人模样,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腰背佝偻,皮肤粗糙地磨手。
蹲在白家大门外西北角路口的树荫下,干裂的嘴对着一杆旱烟锅嘬个不停。
看到赵义赶来的身影,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村长,鬼子为啥进村?”
“不知道。”赵守仁在树干上磕掉烟锅里的旱烟,把烟锅掖进腰里,摇头。
“小鬼子来的蹊跷,你不来我没敢进去。”
赵守仁不是贪生怕死,八路军的同志藏在村子里养病,赵义来了,说明已经把队伍上的同志转移。
如果没来,他就要尽可能的争取时间。
两人走向白家大门,门口停着一辆偏三轮摩托车,油漆锃的发亮。
看到车斗前只竖着一面白底膏药旗,并没有架设机枪的痕迹,赵义松了口气。
大门口站两个身材矮短的鬼子兵,一左一右,三八步枪、刺刀、水壶、弹药盒、帆布背囊……配备的一应俱全。
“老总,我是这个村的村长,这是我侄子,皇军叫我来的。”
赵守仁点头哈腰,腰背更加佝偻。
两个鬼子兵没有一点反应,并着脚在大门两侧站岗。
赵守仁犹豫着伸出脚步试探,见鬼子没反应,放心的带着赵义进去。
一进大门,就有白家的丫鬟上来,一句话也没多说,领着就往里走。
赵义观察不停,每进一道门,就有两个鬼子在门前站岗,还有鬼子分布在墙角、高点的位置。
一共十四个鬼子兵,整一个分队。
外院聚着一群伪军,坐在两张大桌子上胡吃海塞,看样子能有一个排。
进了内院,一张大圆桌上,摆满鸡鸭鱼肉各类菜,白老二端起酒盅向坐在主位的鬼子军官敬酒。
见赵守仁进来,放下酒杯,热情的招呼,“老赵来了,快来坐下见过井野太军。”
赵守仁恭敬的点头,井野嘴唇上一撮卫生胡,面色严肃的挥手,示意坐下。
没人理自己,赵义也不上桌,后退一步,和立在旁边的仆人站一起。
“太君,这道菜是家中厨子的得意之作,乃是用刚生出来的小羊羔煨制而成,您一定要品尝……”
赵义放开目光,左右扫视,白老二家境阔绰,仓廪充实,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堪称豪奢。
游移的目光一顿,聚焦在角落里一个抱臂而立的身影上。
孙麻子没穿那套国民党军服,换了一身短打,腰上鼓起一块,显然也是把枪掖进了腰里。
眼角的疤痕依旧,翻着一双死鱼眼。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赵义移动脚步,站在孙麻子身边。
麻子语带不屑,绷着脸,依旧抱着膀子。
“狗日的鬼子搜索队,来抢粮的,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都叫来了,一会儿就到。”
抢粮?
赵义皱眉,刚过了一冬,家家户户都没多少余粮,这要是再被鬼子刮一遍,只怕有不少人撑不到夏收。
“看到那个鬼子没有?”孙麻子一扬下巴,示意主位上坐着的军官,腿短身矮,唇上一撮卫生胡。
“这孙子有来头,下来收粮还能坐摩托车,你要是能把他整了,我一辈子服你。”
井野胸前挂着崭新的光学望远镜,身旁放着带穗儿指挥刀,斜挎一把南部十三式。
想到外面的鬼子和伪军,赵义明智的打消脑子里冒出的疯狂念头。
自己这几个货,有枪没弹,打打便衣队、伪军还行。
碰上成建制的鬼子正规军,哪怕只是一个轻装简行的步兵班,也只有找死的份儿。
不断有丫鬟领着和赵守仁差不多打扮的庄户人进来,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长。
进了门,乖乖坐下,互相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见赵守仁也在,几个村的村长都没有太恐慌。
赵庄是抗日先进村,跟八路军关系密切,有赵守仁,就相当于有了主心骨。
无论是干什么,只要跟着他走,总没错。
赵义眼神继续游移,眼神透过房门,落到院子里。
眼角一处突然有异动,再次聚焦。
一个伪军身上套着不合身的伪军服,宽大的帽子盖住半张脸,正在外院冲自己挤眉弄眼。
“我想出去上个茅房。”
孙麻子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的指挥刀。
“去,要是有人拦你,就说我让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