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灯火如豆,四个头凑到一起。
“鬼子从县城坐运兵车出发,到进山口之后,坐车改步行,几辆运兵车、摩托车全在山口外面等着,以便出山后坐车返回县城。”
崔庆才发挥侦缉队副队长的身份,不到一个下午,就探听出了游击班想要的情报。
“鬼子所有车,都在青山镇北边炮楼据点停着。”
孙麻子‘砰’地一拍桌子,油灯晃了几晃,几人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拉长变形。
“就打它!”
“很可惜,打不了。”
崔庆才一手扶稳油灯,摇了摇头,“鬼子派了一個小队的兵力看守车辆。”
“一个小队怎么了?山里追着我们打的一个小队不照样让我们灭了。”顺子不善的开口。
“山里地形复杂,鬼子不熟悉道路,火力优势和战术优势发挥不出来。青山镇北边,是入山前的一块平地,我们打不下来。”
赵义给顺子泼了一盆凉水,脸色在昏黄灯光下不定。
崔庆才点头赞同道,“对,一个小队,再加上炮楼里原先的鬼子一个分队和伪军一个排,足有近百号人。
你们几个人再厉害也打不下来。”
西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如豆灯光下,四张嘴一言不发。
如果能炸掉运兵车和摩托车,对鬼子的机动能力是极大的打击,能让鬼子陷入首尾难以相顾的境地。
赵义的手指在桌子上不断轻叩,这具有非常大的战略意义,无论如何都有试一试的必要。
不以杀伤敌人为目的,而是把炸掉车辆作战略目标。
转换思路一想,似乎并不是全无胜算。
“全体休息,明天先去炮楼附近侦查情况再做决定。”
次日,晨光熹微,游击班简单的用完早饭。
“顺子、麻子看家,照顾小米。”
赵义简单吩咐下去,带着崔庆才出门,天光大亮时,两道人影出现在炮楼北侧一片高坡上的林子里。
“大表哥,这确实打不了,回去吧。”刚看清了炮楼外况,崔庆才就摇头劝退。
赵义不言,十三年式六倍望远镜贴在眼眶上,远处模糊的炮楼在眼中清晰呈现。
炮楼高十几米,砖土混成结构,顶有瞭望哨,瞭望哨上有探照灯。
上有碉楼,下有暗堡;外有壕沟,架设吊桥,铁丝网围绕,进入只能通过吊桥。
周围几百米一片白地,连根杂草也没有。
铁丝网内圈绕的空地中,一辆辆运兵车与摩托车并排停着。
鬼子卷着袖筒裤管,手里拿着抹布谈笑着擦洗车身。
“炮楼内供电的电线从哪个方向接的?”赵义放下望远镜,扭头问崔庆才。
“这玩意说是炮楼,其实就是个炮楼样式的兵营,里面不但有独立发电机,还有发报机。
只要枪声一响,周围几十里内各据点都会来支援。
这里距离进山口最近,为了防备出山的八路军,里面储备的粮食、弹药足够半个月。”
崔庆才苦劝。
“赵队长,换个据点吧,我也算是半个八路,这里真打不下来。”
赵义不言,继续透过望远镜观察。
就是因为这里重要,所以才要冒险试试。
鬼子倾巢出动围剿山里的独立团,如果后院起火,不但能提前把鬼子从山里调回来,还能大大打击鬼子的嚣张气焰。
游击班人少,这是劣势也是优势,运用的好未必不能是一支奇兵。
“赵队长,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找个别的好打的据点,把你们自己搭进去,不合算啊……”
崔庆才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说有这个炮楼据点。
大表哥平时看起来精明干练一个人,犯起轴来怎么这么犟。
赵义耳边听着崔庆才的唠叨,眼睛紧紧盯着炮楼周围。
望远镜六倍视野中,炮楼外的白地上突然出现一队人。
一个伪军在前领着,一个伪军在后跟着,两侧还有数个伪军,吊桥缓缓放下,将这队人放进去。
“崔有才,这些人是干嘛的?”赵义把望远镜递出去。
崔有才第一次碰这稀罕玩意,来不及新鲜,学着赵义的样子,贴在眼眶上。
视野里同样出现清楚的景象。
“这是……不知道,不过里面有个人看着眼熟,像是旁边张王村的老李。”
崔庆才伸长脖子,不确定的开口。
一行人走进铁丝网内,吊桥再度缓缓抬起。
崔庆才换回望远镜,“张王村离这不远,也就十几里地,要不去看看?”
“走。”赵义也不废话,当即起身。
张王村是个小村子,只有不到一百户人家,还多是老人、女人和小孩,成年男人极少。
按崔庆才所说,鬼子没来之前,国民党抓壮丁当兵,鬼子来了之后,抓苦力修炮楼,平时还有伪军汉奸打秋风。
不止是这一个村子,几乎所有村子都是这样。
男人死的死,跑的跑,只留下跑不动的老人和死了男人的女人。
像赵庄那样,离山近能进山躲灾的村子只是少数。
崔庆才带着赵义找着老李的家,门又窄又破,推开之后,门轴发出刺耳声音。
“家里只有我这个瞎眼老太婆子,没别人了!你们还想干啥!!”
苍老愤怒的声音紧随着门轴刺耳转动声响起。
“李大娘,是我。”
屋里变得悄寂,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没有怒气,只有疏离。
“你过来干啥?”
赵义颇为意外的瞅了眼崔庆才。
“大娘,我看见老李大爷叫伪军押着进炮楼了?这是咋了”
“炮楼里的汉奸四处找木匠,把他抓了。”
木匠?
赵义挑了挑眉。
“老李大爷会木匠?我咋不知道?”
“他爹以前是个木匠,还没把手艺传给他就叫鬼子打死了。”
“大娘你放心,炮楼里的人我认识,我去跟他们说说,把老李大爷放出来。”
屋子里再度陷入寂静,良久传来噗通一声,声音孱弱而又颤抖。
“我老婆子给你磕头,谢谢你。”
“大娘,您放心,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说,今天天儿晚了,明天,明天我报管俺大爷回来。”
崔庆才似乎有些哽咽,动了动喉咙,扯了下赵义,往外走。
“李大娘他不愿意见人,咱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