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中国人,鲁迅用一部呐喊企图唤醒麻木不仁的中国人以自救。
成没成功?赵义不知道;有没有用?许是有的,只是有多少?不清楚。
清醒的中国人不需要唤醒,麻木的中国人听不到呐喊。
赵义现在极为深刻且真切的认识到了中国人的麻木。
中国弱,其根究之所在,有人认为是科技,变法图强,师夷长技以制夷;
有人认为是思想,维新变法,先学德赛,再学马恩;
有人认为是体质,日日冷水洗浴,以求体育强国。
赵义认为,是麻木!是安逸!是贪图享受!是迷于一时!
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
现在跟着八路走,被发现了,立即会死;不跟着八路走,也许会累点,也许会苦点,但不会立即死。
呐喊唤不醒中国人,只有血淋淋的现实才能。
赵义放弃了,他端着枪,站稳。
“谁是张王庄的老李大爷?我受李大娘的托来救您。”
既然救不了一群,那就只救一个,这是崔庆才的根结之所在,绑也要把他绑走。
“我,我是。”人墙凸出来一块,驼着背的苍老身影,颤颤巍巍的举起手。
“老李大爷,来。”赵义一把拽住,拉出人群。
没有时间去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走了,瞭望哨上的探照灯转得越来越快,很快就能发现这里的不对。
必须用强迫的态度挟持着他,给他一点迫不得已。
“老李大爷,一会儿和我一块儿,什么也不用管,只管闷头向前跑。
枪声响了,不要停,我在后面帮您挡着;鬼子来拦,不要怕,我拿着枪帮您毙了他。”
赵义拍了拍手里的七九步枪,黑暗中盯着老李大爷的双眼。
老李大爷背驼面苍,皱纹如深壑,颤着声答,“明白了。”
赵义蹲下身,拉动枪栓,检查子弹,简单的校枪。
每一把枪都有脾气,只有到了懂枪的人手里,才能把枪的脾气磨干净。
赵义不敢说自己是个懂枪的行家,但有《民兵军事训练手册》中的枪械知识在,也能治好枪的大部分毛病。
情况紧急,来不及一点点和这枝枪磨合,只能祈祷这枝枪天生和自己合脾气。
除了捷克式和不时的掷弹筒响,炮楼外的黑夜里响起了友坂步枪的声音。
这是顺子带着王大找到了孙麻子,在用赵义的长枪。
赵义合上枪栓,站起身,容弹量五发,和常用的那支中正式同属七九枪族,握着熟悉的质感,信心涨了些。
“老李大爷,跑!”
赵义持枪在前,老李大爷紧随其后,使出攒了半辈子的力,跟在赵义的身后。
苍老的身躯刚开始跑,就已经喘了起来。
赵义没有减速,每一個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哪怕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现在生机就在前面,为了免于死亡,耄耋老人会爆发生命潜能,紧紧抓住。
喘息声越来越剧烈,却始终在赵义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瞭望哨上射出炽亮的光柱,在炮楼范围内,不断搜寻点燃炸毁运输卡车的贼。
忽然,探照灯咬住了赵义,随着赵义的奔跑,好像舞台上灯光一样,紧紧照住。
瞭望哨上响起一道叫喊,在混乱枪声里显得很弱,暂时没有引起鬼子的注意。
“老李大爷,你往吊桥跑,别停!”
赵义急停,逆着光柱看过去,炽亮的光像是黑夜中的太阳,令人不能直视。
老李大爷喘着粗气,什么也不说,径直从赵义身边跑过。
事实上也说不出,他太老了,老得走路都喘。
这会儿全身的功夫都放在喘气和奔跑上,再顾不得其他。
灯柱依旧照耀。
呼吸太激烈,会影响双手的稳定度,那就直接闭气吧,开一枪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灯柱太亮了,根本睁不开眼,那就不看了,反正它肯定在照着我。
赵义吸半口气,闭上眼,枪托抵肩,举枪,瞄准。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身外一片黑夜,什么也看不清。
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人、枪和灯。
灯柱是舞台上的灯光,赵义就是舞台上主角。
主角仰高枪口,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准星套住上方那个看不到但一定存在的目标上。
手指微微一紧,整个身体的力量仿佛凝聚在这轻轻一动上。
砰——
舞台定格在这一瞬,瞬间成了永久。
耳边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赵义知道,命运女神在刚刚眷顾了自己。
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混杂的枪声涌入耳朵。
他的表演完美结束,舞台消失,重新回到现实。
握紧手里的七九步枪,赵义拽开步子,奔向被顺子放下的吊桥。
老李大爷已经跑过吊桥,消失在黑暗里。
距离跑过吊桥还有几步距离,,耳边的枪声突然变得极为刺耳,赵义鬼使神差的就地一滚,滚过吊桥,滚进黑暗。
身后吊桥上,子弹如雨点落下,升起一簇簇土雾。
赵义隐在黑暗里,半跪起身,汗水顺着侧颊流下,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炸军车,救人,两个战略目标完成,游击班全身而退,行动成功!
脑海里突然闪过月光下的人墙和一道道看不清脸的麻木双眼,赵义脸上笑容一僵硬。
收起枪,循着枪声而走。
炮楼范围内。
喊叫声混合着枪声,杂乱不清。
“八路从吊桥跑了,赶紧把吊桥升起来。”
“砰!”一扇门突然打开,崔庆才抓着枪,枪口朝天。
“什么?八路跑了?快跟我去追八路。”
“太君,快跟我去追八路。”
崔庆才一拍身边鬼子,指了指完好无损的挎斗摩托车,又指了指吊桥。
“呜呜呜——”
一阵油门轰鸣声响起,挎斗摩托车上,鬼子开车,汉奸坐车,通过吊桥,驶进另一边黑暗。
“赵大队,成了吗?”孙麻子在白地边缘接到赵义。
“成了,鬼子运兵卡车全炸了,还剩几辆摩托车,没什么大用。”
直到赵义走近,孙麻子才看见,赵义背上趴着个人。
“赵大队,这是谁?”
老李大爷跑出吊桥没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赵义将老李大爷放下,平躺在地上,“崔庆才亲戚,有水没?水壶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