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呙震惊地看着自天空徐徐落下的轻型运输机,以及站在舱尾戏谑地轻笑的所罗门。
这厮不是在巢都跑路了吗?
“我说过,哈洛克船长不会和你们一起在地面上送死——因为天空才是我的主场。”
他看出了伽呙内心的疑惑,咧开满是笑意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
“好了,快上来吧,这可是我花了不少王座币才从一位长官手上‘借’来了。”
所罗门狡黠地一笑,而后对着伽呙伸出了手:
“你可是哈洛克船长看中的护卫,我才不会让你死在这种地方。”
“哦,作为补偿,我只打算一个月给你40……算了,30王座币吧。”
伽呙已经没有心气去吐槽所罗门不合时宜的玩笑了。
她拖着濒临崩溃的身躯,艰难地背着重伤的霍恩,拉着妮娅,朝那象征着生存希望的运输机奔去。
炮弹在他们身边如雨点般落下,致命的火光闪烁在满是死气的战场上。
伽呙努力地奔跑着,其眼前的景象在失血状态下逐渐模糊变幻。
恍惚中,她仿佛再次回到了童年的垃圾山,身上背着顺路捡拾的垃圾,手里握着老比尔赠予的糖精,追逐落日的脚步,向着那座虽然破旧但却充满温馨的铁皮棚奔去。
而在那远处的灯火下,一个身影对她伸出了手,使得她下意识地抬手。
就在其与之相握时,犹如镜面破碎的声音响起,那些在她记忆中最宝贵的景象开始逐渐崩塌。
她开始惊慌,试图摆脱那只手,去挽回那些逐渐飘散的幻象碎片。
它们固然虚幻,但确是她最渴求的回忆。
哪怕多停留在它们中一秒也好……
就在她这么想时,一股微不可察的推力从其背后传来。
这股推力虽然无比微弱,但却配合着那只手的拉力,使得她下意识地往前迈出一步。
她诧异地回首,而当其目睹后方之景时,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无数的散落碎片于此刻化作洞开的大门,那些记忆的光点萦绕在其内,宛若门内温暖的灯火。
而在那扇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门内,一個佝偻的身影浑身散溢如太阳般的金芒,默默伫立着。
他收回了推动伽呙的手掌,对着她微微颔首。
“你该离开了,孩子。”
无声的呢喃回荡在伽呙的耳畔,化作直击灵魂的惊雷,轰然击碎了她为自己构建的幻境。
如梦初醒的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踏上了运输机的舱内。
看着下方逐渐拉远的战场,她意识到——
他们正在离开克劳伦德。
她久久矗立着,而后幽幽长叹一声,仰头看向正在逐渐逼近的苍穹。
是啊,是时候离开了。
“再见,克劳伦德。”
“再见,奥特安塔。”
她在心中喃喃道。
过去已成追忆。
而未来正等待她去开辟……
……
世间万物皆为丝线。
丝线交织方成命运。
而此刻,在无数丝线编织而成的迷宫中,四根丝线正彼此纠葛在一起,共同伸向本不该属于它们的远方。
编织者的大手试图将它们拨正,却被其中一条细丝上诡异的力场弹开……
……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皮特鲁斯缓缓从炮击溅起的尘土中爬出。
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半个皮特鲁斯。
他的下半身在先前致命的炮击中被扯碎,如今仅剩半截躯体苟活。
某种意义上,这是好事,至少一直困扰他的痛风如今不再折磨自己了。
他喘着粗气,艰难地挪动着上半身,爬到了先前通讯兵阵亡的炮坑旁。
一台音阵通讯器,正在炮坑边缘“滴滴”作响。
那位勇敢的士兵,在临死前丢出了通讯设备,用生命保住了可以传递信息的接口。
皮特鲁斯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先前因为灼烧而麻痹的痛苦此刻伴随着机体濒死生理反应而不断增强。
剧烈的苦痛从断裂的腰椎处传来,这如磐石般坚韧的男人额头忍不住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咬着牙,将残破的身躯挪到了其旁。
视觉作为死亡前第一个失去的感官,此刻已经几乎完全离开了他。
他只能靠着触觉摸索,艰难地找出通讯器的接入口。
他已经没有时间确认长波的信号如何,只能用尽全力念出紧急通讯的暗号,而后沙哑地开口道:
“克劳伦德……叛变……”
在说出最后一个关键词后,他再也没有了气力,无力地趴伏到了地上。
就在他准备静候死亡的到来时,一只穿着皮靴的大脚用力地踩在了他的背上。
而后,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皮特鲁斯看不到来者是谁,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的身份。
他满是胡渣的嘴缓缓咧开,嘲弄的声音随着鲜血一并流出:
“我将魂归……黄金王座……”
“而你……哪也去不了……”
“叛徒……”
沃林·乔戈亚冷冷地看着脚下的半截身躯,无视了他挑衅的话语,缓缓抽回了手里的短管左轮。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音阵通讯器,眉头微皱。
从这个家伙刚才的话语可以看出来,他知道了克劳伦德背后的秘密。
沃林又扫了扫他缺失的下半身,脸色微微缓和——
但他绝对来不及说的那么详细。
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克劳伦德叛变的消息传出,但具体是谁叛变,多大规模的叛变,帝国方面并不知晓。
那么问题就很好办了。
沃林转身,回到不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行星防卫军中间。
他看着这些士兵,嘴角缓缓勾起。
他们的入伍,或多或少都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这些士兵,要么是被他精心挑选的帮派成员,要么是受过他恩惠的下巢工人之子。
他们每个人都和沃林有着强烈的利益绑定,并且都欠有足以使他们为其贡献忠诚的巨大人情。
他们与其说是乔戈亚家族的私兵,不如说是他沃林一个人的私兵。
毕竟,那位总督表兄一直致力于享受他的权利,而他沃林则承担了极度繁琐的事务。
如今,是时候让这种不对等的局面付出代价了。
克劳伦德确实会出现叛徒,但那仅仅是总督的个人行为而已,而他沃林将会大义灭亲。
沃林相信,在什一税船只还有两年到达克劳伦德的情况下,法务部的人会很乐意接受他给出的答复。
毕竟,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可以将锅扣到表兄身上而自己脱身其外。
不过,暴食教派在克劳伦德的计划,可谓是彻底失败了。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以欢愉之主的名义起誓,该死的家伙们,你们绝对会付出代价的。”
“绝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