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周孝愚准备就绪。
他一共撸了10张时间兑换卡,也就是说,进入《瞎子阿炳》剧本空间后,一直到结束后出来,剧本空间中的跨度是五个月,要经历阿炳的一生。
而现实中的时间流速则是五天。
周孝愚准备妥当,同时给齐曦发过去一条微信,就说这段时间他要忙一点事,让她五天后再过来。
中间不要来打扰他。
随后调出系统面板,意识落在《瞎子阿炳》的剧本名字上,那团五光十色的气泡再次出现,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用意识幻化成一根针,朝着上面一戳。
啪嗒一声。
气泡破碎,一团带着乡土气息的人间烟火味将他包围。
当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位于一座道观旁边的一间简陋的山房内。
厢房中的大床上躺着一位村妇,此时正满头大汗,声嘶力竭,而她身边则围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
床边还有准备好的白毛巾和热水桶。
“就要出来了,加把劲,快……”
紧跟着,哇的一声,村妇像个刚爬上岸的落水人,一下子用尽了所有力气,她靠在床头,一声不吭,身上已被汗水浇灌了一遍。
房间中则出现了一阵响亮的初生婴儿哭声。
周孝愚眼神落在被接生婆倒提在手中皱巴巴的婴儿身上,莫非这个小孩是阿炳?
房间中又有一名产婆出门去告知在外面等候消息的男人。
周孝愚像一具无形无声的幽灵一般,也跟着这名产婆来到门外。
门口守着几名身穿道袍的中年道士,其中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道士来回度步,神色焦虑。
“华道长,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恭喜恭喜了。”
旁边几位同伴向男子拱手道贺,神色间颇有些尴尬。
华清和脸上挤出一抹笑意,也跟着拱手道:“多谢了,等孩子满月后,我会在家摆一桌,到时候一起来吃酒。”
等产婆将房间内收拾干净,又交代了一些坐月子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领了赏钱后相继离开。
山房内又恢复了平静。
华清和坐在床榻前,捏着产妇的手,产妇旁边摆着一个被包裹严实的婴儿。
产妇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道:“清和,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华清和思索了一下道:“小名就叫阿炳吧。”
全程在旁边围观的周孝愚神情一动,果然这个小孩就是阿炳。
床头前,这对‘夫妇’又说着体己话。
原来,这对男女就是阿炳的亲生父母,不过两人的身份却有些尴尬。
父亲华清和,是无锡洞虚宫雷尊殿的当家道士,属于正一派道统,按道规不能娶妻。
而母亲则是无锡秦家的寡妇,此刻在雷尊殿内帮佣打杂,两人不知怎地擦出了火花,悄悄同居在一起。
这间山房位于雷尊殿附近不远,算是两人同居生活的地方。
此时还是清朝末年,不管是地方民俗还是乡规都很严格,寡妇按理应该为丈夫守贞操终生不嫁。
也不是不可以改嫁,但是必须要走正规程序,取得夫家的许可才行。
两人的结合在民间属于伤风败俗,有悖纲常伦理的一件事。
之前同居时只需偷偷摸摸,忍受一些闲杂人等的风言风语,现在连孩子都有了,直接坐实了偷人出轨的事实。
产妇脸上一片愁容,捏着华清和的手道:“清和,你说以后怎么办啊?”
华清和想了想道:“秦家那边我找人去说和,给他们送一点钱,想必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至于那些风言风语的外人,且让他们说去,不用管它。”
只能说,华清和想的太过理想化了。
有时候,风言风语是可以杀人的,宛如一把刀,就和后世的网曝差不多。
此时此刻,好像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因为雷尊殿的道士是不能娶妻的。
三年后,悲剧还是出现,阿炳母亲因为不堪其辱,投井自尽,此时的阿炳还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父亲华清和因为白天要在道观上班,没法单独带着一名三岁大需要人照顾的婴儿,又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不至于影响自己的工作,只得将阿炳送回他老家。
也就是东亭乡小泗房巷村,托付给自己的族人寄养。
直到他8岁时,华清和才把他接到雷尊殿,收他为徒,送他到私塾念书。
两人名为师徒,实为父子。
只是阿炳的身世,华清和只字未提,只让阿炳叫他师父。
每天清晨,华清和牵着阿炳的小手,穿过大街小巷,送他到私塾,放学了,又亲自把他接回来。
比起读书,阿炳更愿意听师父吹拉弹唱。
华清和是无锡有名的琴师,胡琴(二胡)、琵琶、玄子(三玄)样样精通,尤其是琵琶弹得出奇的好,被人们称为“铁手琵琶”。
平日里没事时,他就抚弄那些乐器,如果阿炳没有去上学,必然坐在旁边听,两只小手托着腮,一动不动,听得很入迷。
见儿子如此喜欢音乐,华清和很欣慰,他心想,“学好了这门技艺也好,孩子将来总有个谋生的饭碗。”
于是,华清和决定把毕生所学全部教给儿子。
每天,他抽出一定时间,安排阿炳学习各种乐器,对他要求很严厉。
阿炳在音乐方面也极具天赋,学得如痴如醉。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为了练习琵琶,他将十个手指都磨出血印,手指碰到琴弦便是钻心地疼,可他硬是坚持练到伤口结了痂,形成厚厚的老茧。
吹笛子不仅要有长时间屏气的能力,还要有自动转气、换气的本领,只有这样吹出的笛声才嘹亮、绵远幽长。
为了达到要求,阿炳跑到河里,把头扎进河水里练习闭气;为了练习转气和换气,在数九寒天,他依然站在风口吹笛子;
为了增加腕力,吹笛子时,他在胳膊上挂上铁环。
在如此刻苦用功的学习下,19岁时,他就熟练掌握了琴、瑟、琵琶、鼓、锣、笛等乐器演奏技巧。
音乐技能早已超过师父,超过殿里所有人。
这一年,阿炳正式参加道教音乐吹奏,技惊四座,又因他英俊帅气,便有了“小天师”的美称。
阿炳在与华清和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虽然以师徒相称,但是早已过成了父慈子孝的幸福生活。
然而,不幸的命运再次降落在阿炳身上。
1919年,此时的阿炳已经26岁,也成了一名雷尊殿的年轻道士,师父华清和因为感染肺癌,因病去世。
在华清和去世前,他跟阿炳说出了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此时的阿炳如遭雷击,痛苦万分,又五味杂陈,原来他是个不被世俗接受和容忍的‘私生子’。
在父亲去世后,阿炳继承父业,成了雷尊殿的当家道士,与洞虚宫火神殿的当家道士华伯阳轮流掌管香火钱。
雷尊殿的香火一直很旺,如果阿炳好好过日子,雷尊殿的香火钱足以让他衣食无忧。
可是,想起自己的出身,想起母亲的惨死,自卑和愤怒就不断撕扯着阿炳的灵魂,心里说不清地疼。
这等隐私,又无处诉说,于是开始借酒消愁。
期间有一本地的大户子弟黎松寿向他请教技艺,两人年纪相当,秉性相投,发展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有一次,阿炳去黎松寿家找对方玩耍。
却发现对方被罚跪在家族的祠堂前。
原来是因为家里人得知阿炳的身世后,心中鄙视,不许黎松寿继续同阿炳玩耍,后来黎松寿一怒之下直接选择离家出走抗议,再次回来时已经是几十年之后。
阿炳得知这件事后,内心更加受挫。
本地的一家浴池老板胡大海借机送上“关心”,阿炳不知胡大海关心的是他的钱财,便把他当成好人,跟他说了心里的委屈。
胡大海引诱阿炳抽上了大烟,还把他带到窑子寻开心。
阿炳从此之后抽大烟上了瘾,一天不吃就浑身难受,雷尊殿的香火钱,都让阿炳换了大烟。
自从吃上大烟,原本精明帅气的阿炳,每天佝偻着身子,直接没有了精气神,又加上流连烟花之地,让他染上了梅毒,视力严重受损。
这时候的阿炳双眼尚未瞎。
他在烟馆时遇到了一名叫阿珠的女子,阿珠是本地乡绅的第三房小妾,因为犯了‘七出’被休,流落到烟馆当接待。
(‘七出’指的是封建礼法规定的丈夫‘休妻’的七条理由,分别是:不孝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盗窃)
阿炳与她在烟馆里结识相爱,阿珠的见识和趣闻吸引了阿炳,阿炳对她倾注了一片真情。
这是阿炳的第一段爱情,很快无果而疾。
因为阿珠同样吸食大烟成瘾,导致生活变得更加窘迫和拮据,在阿炳眼疾加重时,阿珠经常与阿炳争吵,争吵的起因几乎都与钱财有关。
他和阿珠最后的一次争吵是因为阿珠偷偷地把雷尊殿的法器卖掉了。
法器是当家道长最尊贵的东西,没有了法器也就没有了当家道长的资格和尊严。
从那以后,阿珠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阿珠的离开,给了阿炳一生之中最沉重的打击,加上没有及时的治疗,不久,他的眼睛彻底瞎了。
这一年,阿炳35岁。
很快他又被雷尊殿扫地出门。
为了谋生,瞎子阿炳只能手抱二胡,到街上卖唱。
但阿炳瞎眼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眼窝深陷,眼珠突出,全是眼白。他在街头卖唱时,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为了活下去,阿炳不得不寻求改变。
他去买了副墨镜遮住眼睛,又找人讨了一顶破帽,遮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只是阿炳刚刚成为瞎子后,走路时常摔跤,每天都摔得鼻青脸肿,眼镜也被摔断了一条腿。没有钱换新的,他在眼镜的断腿上系了根细绳,松松垮垮地挂在了耳朵上。
破帽遮颜,鹑衣百结。
手杵拐杖,肩背二胡。
步伐蹒跚,酿跄而行。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些都成了阿炳展示给外人的一种形象。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天师之门向他彻底的关闭了,一道属于音乐的大门却在悄悄的打开。
阿炳除了在街头卖唱,还常去茶馆、烟馆等热闹的地方,赚点散碎银子。
他渐渐发现,民间的八卦新闻,社会上的奇闻趣事,都是人们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这给了他赚钱的灵感。
他把听来的八卦新闻,都编成简短、明快、易上口的歌词,通过说唱的方式表达出来。
这下,驻足听唱的人越聚越多,阿炳破帽子里的铜钱也越来越多。
因为自己吃过苦,受过罪,阿炳更理解老百姓的心酸,他经常借说唱为百姓鸣不平。
有个地主恶霸,强J婢女,阿炳就编成歌词,到处说唱,恶霸的恶行引起群愤,他不得不向女孩儿家拿出经济补偿。
阿炳的生活虽然很苦,但他正义感特别强,他不畏权贵,敢为老百姓说话,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知道阿炳日子过得艰难,乐器店的老板华三胖经常免费为他修理乐器;
阿炳吃不上饭时,饭店老板李喜福经常为他送上免费饭菜;
下雨天阿炳赚不到钱,就有人为他拉场子,让他赚点钱。
即便是这个时候,阿炳也未放弃对艺术的追求。
只要听说有名师来无锡了,不管在哪里,他都要想方设法去拜访,去请教。
仅仅为了拉好《梅花三弄》,阿炳先后拜访过18位名师。
听说张步蟾琵琶弹得好,他就每天早早坐在人家门口等候,安静地听完,安静地离去。
张步蟾被阿炳感动,主动传授了他弹琵琶的心得。
阿炳通过遍访名师,虚心请教,不断学习和研究,不仅可以弹奏许多优美动听的曲目,还添了许多新花样,头顶弹琵琶,背后拉二胡,都被他玩得游刃有余。
时间慢慢来到1933年,阿炳40岁,已经成了无锡城里的一个名人。
他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一个相伴一生的女人。
雷尊殿旁边有个烟馆,阿炳经常去那里吃大烟,董催弟是烟馆里的服务员,一来二去,两人认识了。
董催弟是个寡妇,曾经嫁过一个皮匠,生了2男3女。
后来,皮匠因病去世,她一个人带着5个孩子,生活难以为继,就把孩子们都送了人。
两个苦命人惺惺相惜,又互相看对眼,便结为夫妻。
董催弟跟阿炳住到一起后,她就辞掉了烟馆的工作。
自从有了董催弟的照顾,阿炳的日子有了烟火气,人也精神了不少。
阿炳夫妇每天白天在无锡崇安寺说唱完,吃完晚饭,吃饱鸦片,再去城外火车站或旅馆等地方去卖艺。
夜很晚了,他们才会回到家里。
每每此时,董催弟在前面领路,一手挽着一个竹篮,另一手牵着一根拐杖,拐杖的另一头被阿炳握在手中。
董催弟充当着他的眼睛,两人走得很慢。
迈过一段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经过一座石头拱桥。
路过幽深的小巷。
最后,返回自己家中。
即便回了家,阿炳也依旧拉着曲子。
挣到钱了,他的琴声就愉悦欢快,如果没有挣到钱,他的琴声就悲苦呜咽。
他的代表作《二泉映月》就是在此时被创造出来的,这是遭受苦难的阿炳誓与命运抗争到底的心境,表达了他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
(PS阿炳和董催弟成为夫妻后,并未同床,而是等他的病情被控制后,才正式同床,这个时候距离成婚已经有四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两个苦命人相依为命互相依存的共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