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见着太子朱高炽,压根没有搭理他,将其方才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杨士奇瞬间急了,大声呼喊道。
话音未落,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
只见朱高炽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转头冷冷的盯着他,直接将其打断,怒声爆喝道:
“闭嘴!”
“此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孤心里有数。”
此言一出。
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安静、诡异了起来。
被喝止的杨士奇,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朱高炽,有点不明白这位爷为何如此对自己。
要知道,他这般作态,可全都是为其着想,为其好啊!!
怎么好好的冲他发火呢?
不应该啊!
以太子爷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明白他此举的言下之意。
一时之间杨士奇心中那叫一个憋屈,几度想要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在迎上朱高炽那冰冷的目光之后,只能够讪讪的闭上了嘴,眉头紧锁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站在一旁的朱高煦,见着杨士奇这老家伙吃瘪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心中暗自讥讽: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下舒服了吧?”
“真以为天下就你杨士奇一个聪明人?”
“要不是知道你是太子坚实的拥护者,怕都要以为你是太子的敌对势力了。”
“还敢提什么三司会审?”
“真的是疾病乱投医。”
不过,朱高煦心中也不得不感慨,朱高炽的政治智慧、思维之敏捷,居然能够在这般突发情况之下,迅速的想出应对之策。
以最大程度上,证明自己的公心。
嗒嗒嗒....
就在这时,门栏处响起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朱棣从大步流星的就走了进来,见着院中一众朝中大臣,以及自己的三个儿子,沉声道:
“今日此地看来很是热闹,所有人都在啊!”
听闻熟悉的声音,愣神的众人顷刻之间回过神来,赶忙匆匆行礼道:
“臣等,拜见陛下。”
跟在朱棣身后的吴中,见着满身脚印,软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刘观,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不由自主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子爷、一众熟悉的朝臣,作势伸手就要去搀扶,张嘴就要说些什么。
见状那些个与吴中相熟的文官,赶忙不着痕迹的冲其努了努嘴,疯狂的给其递眼色。
感受到那一个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吴中刚刚伸出去的手,直接愣在了当场。
之后顺着众人递来的眼色,朝着院中那一箱箱金银珠宝看去,心中没来由的一颤,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随即,他赶忙将伸出去的手给收了回来,低垂的着脑袋,已然没有了之前去寻找朱棣之时的意气风发,犹如霜打的茄子。
同时,其心中更是暗自大呼,大骂道:
“刘观真的够混蛋…”
“这哪里是清廉,妥妥就是一个大贪官啊!”
“完了,完了,被这混蛋给坑了。”
想到这里,他神情惶恐,小心翼翼的看向被自己给匆匆请来的朱棣。
原本半开着玩笑、调侃的朱棣,在见到院中堆积如山的一箱箱金银财宝。
其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敛,肃杀之气腾升,冷冷的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刘观,怒声喝问道:
“这些东西都是在刘观府中搜罗出来的??”
刹那之间,愤怒的质问之声彻响天际。
院中的朝臣,感受着那快要凝结成实质的杀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唇齿打颤咯咯作响,恐惧之意在心中弥漫开来。
一个个将脑袋给埋的极低,默不作声不敢回答。
都怕自己成为朱棣宣泄愤怒的口子。
见着没有一人回答,朱高煦半眯着双眸冷冷的环视了一圈,脸上尽是讥讽之色,跨步站了出来,出声应道:
“是的。”
“这些个财物,都是在一众朝中重臣的监督之下,在左副都御史刘观家中搜罗出来。”
“这其中的贪腐时限,更是横跨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可谓是让人不敢置信,难以相信会有这样的人。”
轰....
此言犹如一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饶是院中之人,皆是知晓这般情况,但再次听着朱高煦的汇报,也是没来由心神一颤。
同时,一个个低垂着脑袋的朝臣,神情惶恐小心翼翼的看向朱棣。
“呵呵.....”
听了这话,朱棣一声冷笑,回过头看向将自己请来做主的吴中,怒声道:
“吴中,这就是你口中的清廉之官?”
“真不是一般的‘清廉’啊!”
“够狠...够狠,简直是让我彻底开了眼。”
“横跨三代的贪官....”
“居然能够在你的眼皮底下,逍遥这么多年,还能够博得‘清廉’美誉。”
“吴中你这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怎么当的?”
“如今的都察院,究竟是为朝廷监察天下官吏、弹劾不公之事的公正之地,还是已经成了藏污纳垢、贪腐之风盛行之地。”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
都察院由太祖朱元璋设立,本意则是为朝廷检查天下官吏、权臣,以约束政治贪腐之风。
为民请命,同时也是作为皇帝的一道‘退烧药’,希望这个部门能够在皇帝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给予警醒。
而现在....上行下效。
就刘观出现这样的事情,整个都察院不知道多少人参与其中。
这哪里还能够成为皇帝的‘退烧药’,为朝廷政治贪官污吏?
贼喊捉贼?
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怕是某些时候,与这些人利益相冲突的时候,这些人从中作梗,祸乱朝纲都是轻。
也正是这个原因,朱棣才会如此的愤怒。
要不是维护自己的形象,就现在发生的事情,朱棣都想抽刀自己动手,抛开这些人的胸膛看看,其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想到这里,朱棣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思中。
为何洪武年间之时,都察院能够成为皇帝清理贪腐之事的助力。
为何到了他做皇帝的时候,都察院却是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想当初太祖朱元璋杀的这些人胆寒,这些人一个个屁都不敢放,还卖死力。
而自己因为某种原因,对于这些个文官多包容的缘故?
这些个文官觉得他好拿捏,好忽悠?
有福享不来,真的就是犯贱!
非要逼他以洪武之时,严苛的律例对付他们这群人,才真的甘心?
‘啊.....’
被点到名的吴中一声惊呼,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之意,身形一颤直接跪拜了下去,刺骨的冷意直冲天灵盖,唇齿咯咯作响,一时之间话也说不利索,断断续续回道:
“陛...陛下....”
“老臣...有罪....”
“老臣失察,被蒙蔽,未能够及时发现刘观这等丧心病狂之徒,以致朝廷蒙羞。”
“恳请陛下责罚,老臣绝无半点怨言。”
话说的同时,他心中把刘观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亲切的问候一个遍。
这坑人的玩意。
要不是如今场合不合时宜。
他都不忍不住,想要动手好好收拾其一顿。
“哼.....”
见着跪在地上的吴中,朱棣一声冷哼,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朱高燧,沉声道:
“老三,你究竟还在等什么?”
“既然事实已经清楚,为何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何不将这种人打下诏狱,撬开嘴将一个个牵扯的蛀虫揪出来,清肃贪腐之风?”
有了朱棣的命令,朱高燧此时也是瞬间硬气了起来,没了方才畏首畏尾,犹如一只斗胜的公鸡,伸手冲着后方的手下挥了挥手,大喝道:
“来人,将人给我带走。”
说罢。
其直接带着刘观,就要往门外走去。
恰在这个时候,方才被太子给怒斥,默默站在一旁的杨士奇,看着被架着走的刘观,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太子爷,再也憋不住,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阻止道:
“陛下...”
朱高炽:“????”
待杨士奇站出来说话的一瞬间,一直静静站在一旁如同一个看客般的朱高炽,身形没来由的一颤。
其心瞬间明白这家伙又想要干什么,说什么话。
为此,知晓后果的朱高炽,如何敢让他说话?
同时他心里更是忍不住哀叹、哀鸣:
“这老家伙今天是怎么回事?”
“往日那么聪明,深谋远虑的。”
“今日怎么像是没带脑子一般,方才已经吼了他了。”
“为何就是不长记性,为何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随即,他再也没办法装聋作哑,神情无比焦急,冲着杨士奇大声呵斥道:
“闭嘴!”
“还嫌今日的事情不够乱?”
“非要这个时候给陛下添堵吗?”
“有这空闲时间,不如好生的想想如何给陛下排忧解难,才不负圣恩。”
就眼前的情况,朱棣见着发怒的太子爷,以及被呵斥的杨士奇?
这是什么情况?
一向温和、以礼待人的太子爷,怎么今日一改往日的反常,火气这么大?
发火的对象不是别人,还是其坚实的拥护者。
而且还是别人向自己汇报之时,这种事情要是搁在汉王、赵王两人身上,他倒是觉得习以为常,毕竟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情,那两人没少干。
但太子朱高炽则不一样,这个家伙的城府、算计能力,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按理说不太可能,做出如此逾越之举来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这里,朱棣不由来了兴趣,很是好奇这中间究竟是隐藏着什么事情,阴沉着脸怒斥,道:
“太子爷,你想干嘛?”
“怎么得?”
“难道朝臣向我汇报,还要经过你的允许不成?”
“咱还没有死!!”
听了这话,吓得朱高炽直接跪拜了下去,微微有些傻眼,满脸写满了尴尬,连连摆手否认道:
“哎哎哎.....”
“爹....爹.....我...我这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让您闹心了....”
“杨大人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怕他不知轻重,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给您添堵影响您的心情...”
站在一旁知晓内情的朱高煦,见着太子爷吃瘪,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心中觉得无比好笑。
朱棣扯了扯胡须,半眯着双眸深深的瞥了一眼太子,转而看向一旁的杨士奇,问道:
“杨爱卿,你方才是有何事禀报?”
听着问话,看着跪在地上告罪的太子爷,杨士奇神情一怔,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傻子,之前、现在,太子爷如此反常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脑海之中思绪万千,不断的思考着为何太子爷一直呵斥他,为何一直不让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隐情。
短暂的愣神之后,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顷刻之间,他心中猛地一咯噔,脸色瞬间狂变。
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何如此反常的原因何在。
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太子爷身上,想着如何尽可能的保全他,脏水尽力不要落在他身上。
所以一直想要三司会审,想要帮太子,限制失态的发展。
完全忘了三司是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组成。
艹!
这这这....
想明白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杨士奇心里那叫一个后怕啊!
好险..好险....
还好太子方才出声打断了,让他没有将后面的话,当着朱棣的面给说出来。
倘若真的说出口的话,鬼知道以皇帝多疑的性格,会怎么想他们这群人。
到时候,别说帮太子了。
怕是要把他自己,以及太子爷都给害了。
朱棣半响见其无动于衷,都没有搭理自己,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意,喝道:
“发生愣呢?”
突然一声大喝,将杨士奇飘远的思绪给瞬间拉了回来,赶忙回道:
“启禀陛下。”
“老臣方才想说,刘观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必须严惩不贷。”
“且都察院乃朝中极为重要的部门,一定要严查谨防有漏网之鱼,决计不能够让些许个蛀虫坏了一锅粥。”
‘呼....’听闻这话,跪在地上的朱高炽,不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伸手擦了擦额头之上的冷汗,心中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禁感慨:
“好险、好险,还好杨士奇这老货,脑子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