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入内的徐皇后,看向站起来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朱棣,挑了挑眉头,白了其一眼:
“那小兔崽子答应了。”
“可不前去就藩,但也提出了两点要求。”
“有一点我已经替你同意了,但还有一点牵扯颇大,我未替你拿主意。”
之后,徐皇后将朱高煦所提两点要求,详细的在朱棣面前给叙述了一遍。
听这言语,朱棣一怔,双眸的眯了眯,面无表情陷入了沉思之中。
‘呼....’
过了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看向一旁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徐皇后,微微颌了颌首,轻声道:
“此事,确实是朕做的太过。”
“他有这方面的顾虑,有这方面的要求也不足为奇。”
“都答应他吧!”
听了这话,徐皇后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之情,半眯着的双眸猛然睁开,饶有兴趣的看向朱棣,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疑惑之意。
自己没听错吧?
眼前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这般好说话了?
就说汉王府的家眷前往封地,这事徐皇后觉得倒是合理的要求。
可丘福...身为朝中重臣,被誉为武将的领头人,居然依旧没有半分犹豫就同意了?
看来这中间参杂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
不过她也倒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多重的人,对此也没有过多的过问。
短暂的愣神之后,徐皇后神情一肃,脸上表情显得格外凝重,言语中尽是警告之意,道:
“陛下,我不知道你们与老二,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甚至是往后局势会发展为什么样。”
“但有一点....记住,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只有三个儿子..”
“别眼中只有江山,你是君、亦是父。”
言辞含糊。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其中是什么意思,想要表达什么。
对于此事,朱棣神情一肃,张嘴就想要说什么...
但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徐皇后冲其挥了挥手制止,随后只见徐皇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和脑袋两处位置,半眯着双眸沉声道:
“言语上的保证,我不想听,没任何意义。”
“只要这两个地方牢牢记住就好...”
说罢。
她深深的看了朱棣一眼,未做过多的逗留,缓缓抬步往门外走去。
高台之上,看着消失在门栏处的皇后,想着方才其说的话,做的事情、动作,不由的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意,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响之后,朱棣从愣神之中回过神来,眯了眯眼眸神情变的无比沉重,低声喃喃自语道:
“皇后啊!皇后!”
“身在帝王之家,如此都是命...”
“世间安的两全法啊!”
“我也很难,只能说尽量吧...”
......
深夜的汉王府。
走廊之上昏黄的路灯,随着不时袭来的微风起舞。
凉亭之中烧的火红的暖炉之中冒起阵阵热气,驱散了四周的寒气,给这个院子平添了几分暖意。
朱高煦斜靠在软榻之上,看着怀中搂着的汉王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及心疼之意,声音无比郑重,嘱咐道:
“往后的方要辛苦王妃了!”
“封地之中一切事,特别是军权…将士的更替,王妃牢记一定要按本王说的做。”
“藏兵于民,一年一轮换。”
“百姓亦是要牢牢抓住他们的心,多行仁政,多与百姓交流。”
“常下乡间,关注百姓,走近百姓。”
“军事上有不懂之事,可多问丘福。”
“此事我前些时日谋划之时,与他有过交代。”
“事可问,人可信,却也得防。”
“万事留一手,积累自身声望。”
“权握手中,方能为上位者该有之姿。”
“此后本王的后路,就交由王妃了。”
听闻此言,感受着眼前人沉重的情绪,汉王妃握着朱高煦大手的玉手不由的紧了紧,眼中满是沉重、坚定之意,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王爷放心。”
“您所交代之事,我必定牢牢记于心中。”
“断然不会忘记。”
“往后应天府城中,朝堂之上的周璇、暗箭王爷亦要多加小心。”
“尽可能的保全己身,多给我些许时间。”
说着,汉王妃伸手轻轻的抚了抚朱高煦坚毅的脸颊,脸上之中满是疼惜和不舍之意,声音亦不知不觉哽咽了起来。
随后,汉王妃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狂热意味,将脑袋紧紧地贴在朱高煦宽阔的臂膀上,在其耳边轻声低语:
“王爷…我想…”
见着眼前人这般娇羞的模样,朱高煦如何能够不懂其意思。
想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天各一方的两人,少有相见之时日,他神情中也不免闪过一丝疯狂之意,“嘿嘿”一声大笑,反手一把将怀中的人儿横抱在怀中,大步流星的往厢房而去。
...
翌日清晨。
圣旨早早的就已送到汉王府、丘福府邸之中。
对于本就知道结果的两方人马,在昨夜之时就已经收拾好家中一切贵重物品,准备妥当路上可用到的东西,
待圣旨抵达之后,两方人马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动身离开了应天府,往云南汉王封地而去。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自然惊动了朝堂之上所有的官员,以及城中百姓。
致使所有人的心中对于眼下发生的事情,都是不免好奇了起来,横生不少的猜忌、猜测、怀疑。
一时之间整个应天府城少的人,都躁动不安了起来,奔走相商、相告。
给整个应天府蒙上了一层,厚重诡异的云雾。
让一切事情变的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
而收到消息的赵王爷,太子爷,两人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思,心中不由泛起嘀咕。
有点好奇,朱高煦这是又要搞什么骚操作。
怀疑其是不是又在谋划些什么。
短暂的愣神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往汉王府邸而去,打算一探究竟。
……
鸡鸣寺。
一处凉亭之中内,朱棣与姚广孝两人相对而坐,一人手执白子,一人手执黑子,半眯着双眸对弈。
待到一场棋局结束之后,姚广孝笑着端着身旁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漂,浅啄了小口之后,冲着杵立在两旁服侍的小沙弥挥了挥手,道:
“下去。”
收到命令的小沙弥,知道两人有要事相商,识趣的退了出去。
庭院之中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气氛瞬间变的压抑了起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姚广孝指了指面前的棋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陛下,需要再来一局吗?”
听闻这话,朱棣眯了眯双眸,深深的看了一脸嬉笑的姚广孝一眼,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收了起来,浅啄了一口杯中热茶,低声喃喃道:
“你这和尚...真的是..”
“总喜欢这般作态...藏着掖着的你不累吗?”
姚广孝笑了笑,不时攒动着手中的棋子,轻声应道:
“陛下说笑了。”
“如此佛门清净之地,四周景色宜人、鸟语花香、檀香萦绕敲鱼诵经、何来无趣、为何会觉得累。”
见其这番模样,不接自己的话茬中蕴含的内容、搁着装疯卖傻,朱棣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了其一眼,沉声道:
“是啊!”
“和尚...如今你倒是清闲的紧。”
“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倒是无比的头疼。”
“一家人不像一家人了,天天..操心的事情还一大堆..”
“和尚...你说倘若当初我没有听你的窜说,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的累..”
说着,其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略显有些肿胀的太阳穴,眼神闪过一丝疲惫之意。
姚广孝:“.......”
都是聪明人,能够从靖难开始...且知道朱棣这么多秘密,还能够安然活到现在。
如何听不出眼前这位爷,这是跟这里拿话戳顶他心窝子。
亦是对他装傻充愣的不满。
短暂的愣神之后,姚广孝知道不能够再装聋作哑了,不然恐惹这位爷心中不快,随即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半眯着双眸看向朱棣,轻声道:
“陛下。”
“又是为汉王爷、太子爷两人的事情忧心?”
“贫僧这些时日,虽在寺庙之中,不过也听来到些许传言。”
“不知陛下可否愿意与贫僧详细说说?”
听闻这话,朱棣半眯着双眸,给其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之后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扣了扣石桌,脸色变的无比阴沉,刹那之间凉亭中的温度不由的下降了几分。
“汉王府中的家眷,连同丘福一大家子人。”
“今日已出发前往云南封地去了。”
“想来就这会的时间,已经走出几十里地了吧。”
此言一出。
姚广孝神情徒然一肃,半眯着的双眸猛然睁开,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眼前的人,已不复之前的淡定从容,沉声道:
“汉王爷何时离京?”
见其这般震惊的反应,朱棣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似笑非笑道:
“和尚...”
“我还以为,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再心生波澜了呢!”
听着调侃之语,姚广孝亦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随即摆了摆手,笑了笑应道:
“陛下说笑了。”
“毕竟之前陛下做那么多手布置....不就是不愿让汉王前往云南吗?”
“如今...却又做出这般匪夷所思的决定。”
“贫僧虽礼佛,终究只是凡体肉胎,心中升起好奇之意在所难免。”
对此解释。
朱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二人相识于微末,且完成了靖难这一壮举,彼此什么性格彼此心里都清楚。
之后,朱棣半眯着双眸沉吟了许久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意,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皆尽详细与之娓娓道来。
落在在一旁的姚广孝,在听着朱棣所叙述的事情之后,脸上的神情不时变幻,目光不知何时亦变的深邃了起来,心中不免升起了些许疑惑之意,暗自嘀咕道:
“难道真的诸般因果真的会变化这般的大吗?”
“明明没有半分真龙之气的人,真的能够拥有真龙之气吗?”
“倘若真的是这般......”
“此事.....就真的好玩了..”
陷入沉思的姚广孝,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猛然抬起头回望了过去,在迎上朱棣冷厉的目光之后,其下意识双手合十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生怕被看穿心中真正想法一般。
虽然姚广孝隐藏的很好,不过依旧被朱棣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之意。
之后,朱棣站起身双手插在腰间,环顾了四周一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烟雾缭绕的佛堂位置,眼眶中转动的双眸,脸上不时变幻的神情,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过了许久之后,他收回了眺望远处的目光,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慢慢幽幽来到姚广孝身旁,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坚定之意,沉声道:
“和尚..”
“还记得我上次来这里,给你说的望气之事?”
“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思索了良久,还是想要试试。”
“如此,我的心中才能底。”
“如若不然的话,我始终难以心安,心神不宁。”
旧事重提。
回过神来的姚广孝,脸上神情不由变的无比凝重,眼窝中的双眸缩了缩,抬起头回望了过去,与之对视了片刻,沉声应道:
“陛下。”
“那一日贫僧不是与您说过吗?”
“看虽心安、亦可能不会是什么幸事。”
“不看虽心有羁绊不安,但利大于弊。”
“陛下又何必执着.....执念?”
闻此言,朱棣深深的瞥了其一眼,神情变的无比郑重、严肃,沉默了半响之后,坚定不已的冲姚广孝摇了摇头,道:
“朕不想做一个糊涂人。”
“此事必须要有一个明确、肯定的答案。”
“和尚你就不用劝解、不用为此事忧心。”
“既然如今已经够忧心、够乱了、够头痛了,也就不再差这点事情。”
“你只管做好你本职范围之内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理会,不用多想。”
话已至此,感受着眼前人的决绝之意,姚广孝眯了眯眼,也知道此事他没的选择,只能够郑重无比的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口中诵吟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