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
朱棣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而好上多少,神情依旧冷的有些吓人,身上腾起阵阵冷意四散,半眯着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被直勾勾盯着的两人,感受着朱棣身上不时升起的杀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额头之上的不知何时已然冷汗密布,心中无比的忐忑,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生怕激怒眼前这位爷,导致杀劫临身。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迟迟未见朱棣有任何回应。
庭院之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变的无比压抑。
寂静无比的庭院,几人几乎都能够清晰的听见,朱棣剧烈起伏的喘气之声、显然其情绪异常不稳,被气的不轻、无比的愤怒。
正是这样,两人的心中就越是害怕。
常言道: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他们现在所面对的人,则正是大明最高的统治者。
虽靖难之中他们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且与这位爷相识已久。
但要知道,眼前这位爷可是靠着靖难起兵,谋夺了自己亲侄子皇位,杀的亲侄子全家几乎一个不留的帝王。
在这样一位心狠手辣的帝王面前,他们这些人与朱棣之间情感,完全就不值一提。
且他们这些人,还被朱棣怀疑是否是收受、承了太子什么好处或者许诺。
饶是几人极力的解释,但眼前这位爷真的会信任他们吗?
几人心中压根就没有底。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突然一阵狂笑,笑声之中尽是冷意,怒喝道:
“你们这些人啊!”
“一个个本事都大的很,之前不都是异常言辞确凿吗?”
“说什么...因果多可变幻,但命格天注定。”
“以往老二的命格,不是你们说的...富贵之相,且横祸颇多,易夭折吗?”
“现如今为何老二的命格,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眼下这般情况,你们让朕如何相信你们?”
话已至此,跪在地上的两人,也是无比的无奈、苦恼。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因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想不明白,如坐针毡啊!
沉默了许久之后,姚广孝深吸了几口气,缓缓的抬起头,冲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回望过去与之对视,双手微微合十诵念了一声佛号,沉声应道:
“陛下...”
“倘若我等真的曾经有意欺瞒陛下,今日我等为何又向陛下阐明,为何又一定要实话实说?”
“我等亦不是傻子,断然不可能做这般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这只能说明,我等从始至终,都从未欺瞒过陛下有半分。”
“皆是实话实说,未曾有过半分的虚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徒然变的无比郑重,半眯着的双眸猛然睁开,看向之前朱棣意味深长所看之地,继续道:
“陛下...”
“是否认为,因方才您给那饱含深意的一眼。”
“使我等觉得,场中的不远处还有第五人的存在,或者说还有一位风水、相术大师存在,所以我等才不得已说的真话?”
朱棣听了这话之后,冷冷的瞥了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姚广孝,沉声道:
“和尚...难道不是吗?”
“倘若不是...你们这些人今日会说真话?”
“怕不管是老二命格是否真的变化....曾经你们是否说真话...今日你们都不会实话实说吧?”
听了这话,姚广孝放肆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沉声应道:
“陛下...”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其实陛下的空城计...真以为贫僧心中不明白吗??”
“场中也不过就我们三位...风水精通相术的人在,何来的第四位精通之人存在....”
“陛下...真不必要再试探了..”
“遥想当初...立储之时,陛下可是未让我等一起....而是分别找的我等..”
“我们皆不知对方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就这般情况之下,陛下想想..我等的胆子真的有这般的大....敢肆意乱说吗?”
“真的敢欺瞒陛下吗?”
“哎...”说到这里,姚广孝也是不免一声长叹,脸上尽是苦笑之意,继续道:
“至于...汉王面相..命格...为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恕贫僧..与二位大人,真的没办法解答。”
“就我们的认知...这些年所遇到的事情,亦是头一遭。”
“我等并无半分虚言,请陛下明鉴。”
“倘若陛下还是不信任我等说的,我等也没有任何办法。”
说罢。
他微微躬身子诵了一声佛号,缓缓闭上双眸,之后不时攒动着捧在手中的佛珠。
跪在一旁的袁氏父子,亦是赶忙出声跟上,迎合着姚广孝刚刚的说词,表露自己的忠心。
听了这话,朱棣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思索着姚广孝方才所说的言语,陷入了沉默,心中亦是不免升起一丝狐疑之意,暗道:
“难道老二身上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
“有着什么样了不得的奇遇,致使原本的命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半响之后,朱棣面无表情,冲着跪在地上的几人挥了挥手,沉声道:
“都起来吧!”
此言落在几人的耳中,犹如天籁之音一般,皆是不由的长长吐出了几口浊气,惶恐不安的情绪一下也平复了不少,赶忙出声道:
“贫僧、臣,谢圣恩陛下。”
待到三人起身落座,朱棣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半眯着双眸看向姚广孝,沉声问道:
“和尚,如今老二的命格已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朝中该如何?”
“可否……”
听闻这话,姚广孝眉头紧锁陷入沉默。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得知朱高煦命格之后,朱棣会有这一问。
不过想想也能够理解,之前在立储的时候,这位爷本意重心就更加的侧重汉王,倘若不是因其命格使然的话,估计哪怕文臣反对,储君之位应该也会花落朱高煦头上。
如今,朱棣又已从他们这些人的口中,清楚明白的得知,自己最偏爱的儿子,命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且还是一个‘开疆拓土之帝王相’。
而眼前这位爷,性格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则相较于的太子爷‘仁君之治帝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朱棣心中会更加倾向哪方面,更加喜爱、喜欢谁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姚广孝深吸了几口气,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言语中带着一丝忧愁之意,回道:
“陛下。”
“之前为何册立太子爷初衷,想来陛下应该没有忘记吧?”
“如今朝堂局势好不容易稳固,储君之位已立,太子仁君之姿,深受朝臣拥护。”
“倘若...陛下有别的想法...”
“恐引起朝局再次陷入动荡之中,得不偿失啊!”
“相较于‘开疆拓土’大明江山社稷稳固,君臣上下一心,才是陛下心中真正应该考虑的。”
“陛下切勿....”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完。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又如何不明白姚广孝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建议他最好不要动易储之心。
听了这话,朱棣冷冷的瞥了其一眼,亦是眉头紧锁,不由心中泛起了嘀咕,沉思了起来。
他于靖难之役起事,将建文帝赶下皇位。
期间为能够清肃建文遗臣,巩固自己的皇位,杀伐了不少的文臣,更是开创了历史上唯一一个被‘诛十族’的先河。
为此造成了不少文官集团们的诟病。
也致使他与文官集团,势如水火对峙,朝中明争暗斗,朝局动荡不安。
那段时日可谓是让朱棣无比头疼,心中好几次升起了想要将那些个混蛋都给杀光、杀尽的心思。
不过这般情绪,最后都被他给强压了下来。
毕竟天子坐朝堂,文官替牧民。
真要把这些人都给杀光、杀尽了,谁人来替他牧民?
何人来为他治理天下?
届时没人治理天下,整个天下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之后两方势力的对峙,直到朱高炽坐上太子之位后,有着其在中间周旋,以其宽厚待人的性格,才慢慢的将那些个腐儒情绪给安抚了下来。
朝中暗流涌动、风起云涌的局势,亦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倘若...此时他...真的要易储的话...
整个朝中的局势...估计要不了多久,可能又会成为之前番光景吧!
毕竟老二的性格...武将出身,本就不讨文官的喜爱...朝堂之上的文官...
想到这里,朱棣不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揉了揉略微有些肿胀的太阳穴,心中也是不由升起一丝无奈之意,半眯着双眸冷冷的盯着三人,沉声道:
“今日之事。”
“就暂且如此吧!”
“此番之事,朕心中有数。”
“还有…关于老二之事,朕不希望除了我们,还有别人知道。”
“倘若…朕发现有任何谣言传了出去…届时尔等可就不要怪朕不念情面。”
“尔等可明白?”
开玩笑。
这事压根就不用提醒好吧?
大家又不是傻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这些老油条心里如何能够不清楚?
且今日他们能够平安度过,能够逃过一劫,没有遭到责罚,已经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了。
如何会傻到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头铁往刀口上去撞?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他们这些身处高位,有着荣华富贵享受的人。
随即,三人皆是神情一肃,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赶忙出声保证道:
“请陛下放心。”
“今日之事,我等绝不会往外说出去半个字。”
“唔…”朱棣听了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半眯着双眸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们一眼。
之后,也不再多说什么,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流星的往庭院之外走去。
待到朱棣离开。
三人身体瞬间犹如泄气的皮球,没有了精气神,面色无比的苍白,直接瘫软在椅子上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冷汗亦是如同雨水一般疯狂的顺着两边脸颊滑落。
就这样,过了许久之后,瘫软在椅子上面的三人才慢慢的恢复了一些精气神,下意识的彼此看了彼此一眼,见到对方如同自己一般的狼狈模样,脸上皆是苦笑了起来。
半响过后,袁珙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锦帕,擦了擦额头之上的冷汗,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袍,平复了一下心中躁动不安的情绪,看向一旁的姚广孝,问道:
“少师啊!少师!”
“明明你都已经猜到了陛下是在给咱们唱空城计,场中除了我们三人之外,没有别的风水相术大师在。”
“为何你不早些提醒我等,不给我等打一下眼色。”
“如此的话,我等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差点把咱们的身家性命都给搭进去。”
听了这话,姚广孝半眯着双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其一眼,似笑非笑道:
“难道袁大人,是打算欺瞒陛下吗?”
“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整不好是要诛九族的。”
闻此言。
直接把袁珙给整愣在了当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慌乱,目光有些躲闪不敢与之对视,赶忙摆了摆手道:
“没....没...”
“老夫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姚广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家都不是傻子,也未在这个事情上面与之纠缠,顷刻之间脸神情凝重了起来,解释道:
“真以为贫僧这么神吗?”
“不瞒二位,其实贫僧也不知道暗处是否有隐藏的第五人在场。”
“之前所说的话,也不过是贫僧不得已的猜测罢了。”
“都已经被逼到那个地步了,不得已而为之。”
说罢!
他止不住的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苦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道:
“今日之事,贫僧亦得好生的想想。”
“就不多留二位大人了。”
听闻言语中的逐客之意,袁忠彻伸手搀扶着袁珙起身,拱了拱手:
“我等,先行离去。”
“就不叨扰少师。”
之后,两人缓缓往庭院在走去。
寺庙之外,朱棣站在龙辇之前驻足而立,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汉王府邸方向,眼中满是纠结、忧愁、苦恼之意,脸上尽是苦笑,低声喃喃自语:
“老二啊!老二!”
“此事之上,你可真的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为何…为何,早不变,晚不变,非要这时候变。”
“呵呵呵……”
“开疆拓土之君,仁君之治之君?”
“难啊!难啊!”
“不过虽然够难…但事情也变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短暂的驻足之后,朱棣收回远眺的目光,舔了舔略显有些干燥的嘴唇,跨步走上龙辇,挥了挥手道: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