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前小木盒子中,一张张奏章被翻开。
那一张张信件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帘。
太子朱高炽的面色不知不觉中,变的愈发阴沉了起来,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胖硕的躯体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冷意,顷刻间整个凉亭中充斥着冰冷杀意。
待到将奏章内容浏览了一遍,朱高炽沉默了良久,就这般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而后,他拖着胖硕的躯体,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声大喝道:
“混账,实乃一群混账玩意。”
“目无王法、目无法纪。”
“他.....他.....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
“混账东西,他们这是在找死,这是在找死。”
斜靠在软椅上的朱高煦,见着眼前一副怒发冲冠的太子,微微上扬的嘴角处不禁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未做任何别的多余动作。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
待到太子爷火气发的差不多了,朱高煦才不紧不慢从软椅上站了起来,来到太子爷身旁,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
“行了,老大。”
“差不多就得了。”
“此间事情,我这亲身经历者都没说什么,你这又有什么好发火的。”
“为这些个混蛋玩意,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不是.....”
“老二...这些混账太.....”
太子爷闻言,心中亦很是不岔,张嘴又想要再说些什么。
不过,话音未落。
直接被朱高煦再次出言给打断,完全没有与之纠缠,或者说听他发火的意思,转而饶有兴趣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怒不可遏的太子爷一眼,‘呵呵’一声冷笑反问道:
“老大.....”
“你说就奏章中的这些事情,我在西江之地,所做的那些事情真的过分吗?”
“那些葬身于刑场上的人,被剁掉脑袋的人该不该杀?”
“于此间事情上,我是否真的像朝中某些弹劾,我的那些言语般,真的有他们口中所言那么的不堪?”
“如若是你,前去办理此案。”
“遇到奏章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你会如何做?”
“真的能够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做出的事情,真的能比我好上半分?”
“或者说.....现如今,你还真的觉得我做错了,不该那般冲动,不该那般做吗?”
一连串的问话。
直接把太子爷给问的愣在当场。
亦直接让原本杵于盛怒中的太子爷,暴躁的情绪给瞬间安抚了下来。
老二有错吗?
如若只是之前的语焉不详的奏章记录的内容。
那般看起来,也着实可以说老二太过于狠辣,做事有些太过了。
但待看了这般整理好的详细奏章,所记录了西江之地发生的种种事情。
对于朱高煦的处理方式。
还真的让人挑不出半分理来说。
同时随着看着详细奏章,太子爷也总算明白朱高煦为何要动手灭那么多人了,亦知晓了朱高煦此行西江之地的风险、危险性有多大。
一连好几次的刺杀啊!
不仅仅如此,一个个居然丧心病狂的,还于府中埋藏火药,企图拉着人同归于尽。
泥人还有三分水性呢!
发生这样的事情,别说朱高煦了,换做是他朱高炽,在西江之地遇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怕是其狠辣程度,所被牵连砍头的人,比之朱高煦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刺杀大明亲王,还是一位拥有监国之权的王爷,其严重程度,不亚于是对永乐大帝动手,亦与谋逆、造反无异。
怎么做、怎么杀都不过分!
想着,太子朱高炽皱了皱眉,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呼......”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太子爷回过神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瞳孔中的双眸不禁眯了眯,转头看向一旁似笑非笑、意味深长打量着自己的老二,不自觉的颌了颌首,声音变的无比低沉,道:
“此事。”
“老二,你没错。”
“做的好。”
“为祸一方,官官相护,剥削黎明百姓,错而不知悔改。”
“刺杀亲王,企图掩盖事实,蒙混过关借机脱身。”
“无尊卑礼法,目无朝廷朝纲。”
“别说杀一半的官员,就算整个西江之地的官员,都被杀了。”
“亦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实属活该。”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突然一转,看向朱高煦目光也不由得变了变,道:
“老二啊!老二!”
“你说说你.....”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早说?”
“为何一直隐而不言,不发,隐瞒朝廷?”
“如若你不语焉不详,朝中何人敢乱放阙词,敢公然弹劾你?”
“明明可清清白白,你又何必于泥水、污水中去滚一趟,给自己沾染上一身的泥。”
“这你就是后期洗干净了,又如何?”
“悠悠众口啊!”
“有人信,有人不信。”
“就算你想要收拾朝中的某些人,想要给朝中的某些人挖坑,你也完全没必要如此做啊!”
“以你的脑瓜子,完全就有别的办法和方法,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不是吗?”
“又何必如此?”
“值得吗?”
听着太子爷那痛心疾首般的言语。
朱高煦搓了搓手,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道:
“为何不可?”
“老大啊!老大!”
“欲要使人灭亡,必定要先使其疯狂。”
“不露破绽,不留下把柄,你觉得以朝中那些个人精的算盘,他们会跳出来吗?”
“会主动给你收拾他们的机会?”
“再说了.....所谓的名声?”
“堵住天下百姓悠悠众口没你想的那么难,其实百姓的口舌,是最好堵住的。”
“只要将贪官罪名,所作的事情给公布。”
“你信不信.....百姓比任何人都兴奋?”
“要知道普天之下,不管何地的百姓,最想、最喜欢、最愿意、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着朝廷杀贪官。”
“而只要是杀贪官的人,于百姓中的形象,就绝对不会差。”
“那些个暗中散布的谣言,流传出的那些话,也会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弄不好某些人遭反噬都极为有可能,当然这个前提则是看某些人煽风点火,屁股擦得干不干净!”
听了这话。
朱高炽愣了愣,而后神情徒然一肃,半眯着双眸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朱高煦,沉声问道:
“老二.....”
“你这又准备搞什么大动作?”
“可否需要我这边怎么配合你?”
朱高煦闻言挑了挑眉,双眸带着一丝好奇之意,上下打量了太子爷一眼,笑呵呵的问道:
“配合我?”
“老大.......”
“你确定?”
“要知道......整不好,这中间有着你的人在。”
“你舍得?”
朱高炽:“!!!!!!”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舍得吗?
正常情况下,他自然而然是舍不得。
毕竟谁愿意让自己的支持者牵扯入其中?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舍不舍得的问题吗?
就他方才所看的内容。
哪怕他再舍不得,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意义?
搞得像是他舍不得,老二这个混蛋就不会对某些人动手一样。
可能吗?
且就信件上记录的内容,如若仅限于贪腐之事,到一切都还说的过去,他也可借机拉扯上一把。
问题是这其间可是穿插着对老二这家伙的刺杀啊!
他敢伸手吗?
能伸手吗?
真要是他硬着头皮那样搞了,此事传到老头子的耳朵里去了,或者传到后宫徐皇后的耳朵里面去,他怕是有的罪受了,且于那两位的眼中和心中的形象,瞬间就得一落千丈。
为了几个所谓的支持者。
那般去做,完全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其间的利益对比、衡量。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算的明白,知道该如何取舍。
至于说知道了某些事情,知道了信件上的内容,提前提醒某些人,给某些人敲警钟,让某些人适可而止?
开玩笑呢?
别逗了。
以老二这个阴逼的心思,之前就早已把坑给挖好了。
且方才面对他的疑惑和疑问,像是完全不担心他走漏消息,提前通知警告某些人一般,就像是直接明牌、摊牌。
饶是如此。
可他敢信吗?
天知道,眼下小木盒中的奏章是不是全部。
老二这混蛋,还有没有隐匿有所谓别的证据没有拿出来给他看,有没有借机给他挖坑。
没有到还好,倒可以提前准备,警告某些人。
如若有的话,他所谓的提前准备,那就成了一个笑话。
稍有不慎,弄不好不仅救不了人,还惹一身骚,完全就没任何必要。
为今之计。
于他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杵于愣神的朱高炽回过神来,很是不岔的恶狠狠瞪了朱高煦一眼,出言呵斥道:
“老二.....”
“你这说的什么屁胡呢!”
“什么我的人,你的人。”
“什么舍得,舍不得。”
“一切威胁皇权,威胁到咱们老朱家的人,甭管是谁,咱们都得一致对外不是?”
“在你眼中,你大哥我是那么拎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吗?”
“放心.....”
“该如何做,我知晓。”
“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徒然变的无比郑重,话锋突然一转,继续道:
“老二.....”
“动某些人、打压某些人无可厚非。”
“但万事不可太过,要懂得适可而止。”
“其间缘由....我想你应该清楚。”
对此。
朱高煦面无表情,迎着他的目光回望了过去,冲其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行了。”
“放心吧@!”
“此间如何,我心中有数。”
说罢。
他从软椅上站了起来,硬朗且菱角分明的大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之意:
“老大.....”
“没什么事,咱今日就到这里吧。”
“我这一路劳累奔波,也着实乏了,需要好生的休息休整一下。”
见此情形。
太子爷自然也不好再过多逗留。
且今日前来汉王府邸,他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今也确实没了再多逗留的必要。
随即,他亦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大手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道:
“行!”
“我这就不打扰你休息休整了。”
“明日朝堂上见。”
说罢。
他冲着朱高煦摆了摆手,而后大步流星的往庭院外走去。
杵立于凉亭中的朱高煦直至目送太子爷消失于庭院门口,过了好一会才收回了注视的目光,而后他看向庭院外,大喝一声道:
“来人!”
片刻后。
老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躬身行礼道:
“王爷有何吩咐?”
朱高煦皱着眉头,半眯着双眸瞥了一眼石桌上被打开的小木盒子,沉吟了片刻道:
“让人给我好生留意一番,今日到明日临朝前,东宫太子府邸的一举一动。”
“如有任何举动,即刻将消息呈递上来。”
听了这话。
静候在一旁的老何愣了愣,其没有丝毫犹豫,躬身行礼:
“诺!”
“老奴这就去办。”
言罢。
其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流星的往院外走去。
朱高煦半眯着双眸环视了四周一圈,微微上扬的嘴角处,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低声喃喃自语:
“老大啊!老大!”
“此事,你最好能够说到做到,能够真正拎得清,别自作聪明。”
“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了。”
“别人能够对我动手,亦代表着某些人也能够对你动手。”
......
与此同时。
走出汉王府邸的太子爷,登上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而后他不禁撩开窗帘,下意识转头看向杵立于身后的汉王府邸,微微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森然冷意,低声喃喃自语:
“老二啊!老二!”
“你现在的心思是越来越重了,也越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试探....布局....做局。”
“其手段,真的是够狠的。”
“不过...你不是傻子,我亦不是傻子。”
“希望你最好别做的太过,不然的话.......我也不是好惹的。”
“你能够设计动我的人,我亦也有办法让你的人入局。”
言罢。
他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缓缓闭上,冲着马夫摆了摆手,吩咐道:
“行了!”
“走吧!”
“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