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上一个尝试着与大成武夫进行搏斗的,是孙复道,是州府的世家贵胄。
甚至从战绩上而言,即便是世家贵胄中公认的强力天骄,真正有战胜武夫实力的人,也未必真的能够在擂台上取得胜果。
顶尖天骄都在这样的事情上留下过不止一次的败绩。
而此刻,岳含章却做到了。
做到了那些铸造败绩的人所未曾做到的事情。
甚至纵观整场武道搏斗,从第一击岳含章所抓住的先机开始,他在“强大”、“陌生”以及“克制”三个领域,做到的是全方面的碾压。
那连绵拳势如同真龙在汪洋大海之中的翻腾,酣畅淋漓的从起势演绎到终末。
这样的盛事本身的“高度”,超越了基地市,甚至超越了整個济川郡。
可以说,即便是岳含章的修行路就在止步在这一刻,往后即便以一州之地来论算顶尖妖孽的时候,也注定绕不开岳含章的名字,绕不开今日这场武道搏斗。
而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加上龙形武学的诞生。
再加上岳含章意境流派修士的本质。
重重叠加之下,岳含章的声量陡然间便暴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鼎沸程度。
那宁寂世界的虚幻画面中,几乎真个如同液体一样“粘稠”的道海流光正在疯狂的朝着岳含章这里汇聚而来。
可怕的光污染几乎让岳含章无法视物,不得已,只是一闪瞬间,岳含章便关闭了那叠加的虚幻视界。
但机械轰鸣的磅礴乐章却已经在脑海之中全力奏响。
在充沛的电力与海量的算力支撑之下,几乎每一个呼吸之间,岳含章的虎形武学便在推敲与演绎之中,开始走向大成。
当然,这种内在的演化难以让更多的人所感触到。
真正外显的变化,则是在岳含章这会儿略显得粗重的呼吸声中,那气血的搏动渐渐地开始分出有层次的“杂音”。
三道杂音很均匀的十分厚重,但又有一道杂音很轻。
但是随着呼吸频率的增加,那最后一道杂音,也在这一过程越发变得厚重起来。
那是海量的能量在消耗着,推动着第四缕气血之力贯穿岳含章的体内周天。
熔炉轰鸣炽烈。
岳含章甚至不得不当众提前取出气血宝药服用,以补充能量的消耗。
这与预先的赞助合同的商定不符,但此刻,观战席上,正阳公司的负责人,脸上已经笑出了菊花褶子。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广告了。
而也正是因为岳含章这样的举动“启发”。
观战席上,长久沉默着的孙复道,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笑容。
昔日的败落始终是他心中的坎。
如今看,他未必真个将那场败落放下,但至少已经做到了释然。
仿佛通过岳含章的胜利,去消解了他心中某些难以转变的执拗与在意。
于是,几乎先身旁的众人一步,孙复道偏头看向身旁,用毫不掩饰的声音开口说道。
“等会儿记得去找岳修士,告诉他,玄鳞铠七型战甲还有半年上市,合同可以先签,这款战甲的代言,是他的了!
另外,一柄战刃,算是我个人许诺给他的,让他想好样式,同样,也是去了州府,我亲自给他安排。”
很显然,他许诺的东西非常不凡。
几乎就在孙复道话音落下的时候,身旁州府的来人之中,不少便旋即面露哗然神色。
更有那很是年长的一位负责人,几乎不受控制的惊呼出了声音。
“这可是超凡战甲……”
可是还不等那人继续说些甚么,孙复道冷厉的眼眸便已经循声望了去。
“超凡战甲又怎么了?用在他这样的顶尖妖孽身上有什么忌讳吗?还是骆老先生认为经历过证名之战的顶尖妖孽走不上超凡修行之路?”
这个帽子扣得太大,那骆老先生赶忙尴尬一笑。
“孙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刚看过资料,他是覃林辉的学生……”
倘若说刚刚时,孙复道尚还只是目露冷光,那么此刻,他真个有些怒意勃发了。
“够了!他虽然创出了龙形武学,可你应该看的明白,他是意境流派的武者!
骆兴松,你管的有些太宽了!
咱们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我知道你们州府的很多人,不想看到覃叔为诸象修士走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甚至齐州之外,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呵,诸象修士,象形流派,只要非是龙形与独特天赋才情者,余下的都是泥腿子,而且最好永远都是泥腿子才好!
你们生生逼迫着覃叔几乎以自困的姿态蜷缩在这座基地市里,白白荒废了数十年的岁月光阴,妈的——”
只是,不等孙复道继续言说些什么听起来就很是了不得的秘辛。
一旁原本已经准备与黄智姝详谈洞华道院具体事宜的招生办老师,此刻陡然间面露出怒意来。
“你们都够了!”
州府之地,当今以洞华田家最贵。
此行,自然也是洞华道院的老师说话权威最重。
“什么风言风语都往外乱说吗?!
骆兴松,你怎么也变得这样不稳重了?老师是老师,学生是学生,我齐州的顶尖天骄,是让你这样随便株连的么?
还有你,孙复道,再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胡言乱语,老夫替你大伯好好教育教育你!
铁鳞军不是有军务吗?如今热闹也看完了,天黑之前,滚出基地市!”
从始至终,洞华道院的老师声音都不见得高昂,甚至有些低沉与嘶哑,但是这样的声音之中,却好像是蕴藏着什么震撼人心神的力量。
刹那间,所有人都噤声不言。
只是很显然,不论是孙复道脸上的愤懑不甘神色,还是骆兴松脸上展露出的阴翳。
都说明他们刚刚言语争锋之间所展露出来的内情,那关于覃林辉的一鳞半爪的细节事迹,都并非是纯粹的捕风捉影。
不过可惜,这无意之间通过拌嘴展露出来的“八卦”,仅仅只是到此为止了。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一旁济川郡的世家子弟,在用一副吃瓜的目光,相继隔空打量着远远地人群角落中那个魁梧如熊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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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教化司的后勤仓库里。
原本摆放着各家伤员的宽大房间内,此刻,正有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在不断的弥漫。
那原本穿着白大褂的几个工作人员,这会儿正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墙壁上的演示屏上,正直播着这场万众瞩目的武道比斗,此刻,擂台上的场景,已经进行到了教化司裁判长“蹭热度”,正走到擂台上,一把拽着岳含章大谈特谈。
尽都是些虚词浮言,听来没甚意思。
但是房间的角落中,正在拆解着那几座闲置营养仓的徐师锦,却看的饶有兴趣。
“真好啊,若能有如此天赋才情,若能有这样璀璨耀眼的成就……”
“真好啊……”
如此感慨着,徐师锦将营养仓的外壳拆解了下来。
撬开包裹着仪器的合金铁皮,营养仓的内里却显得别有洞天,一根根手指大小长短粗细的玻璃罐被藏匿在了营养仓的机体之中。
仔细看去时,那玻璃罐中的透明药液里,正有着幽蓝色的絮状物悬浮在其间,并且仿佛具备着独特的韵律,其上幽光有如呼吸一样明灭。
这些全都是脑叶武学药剂。
徐师锦小心翼翼的将这些药剂取出,安放在铺陈好泡沫海面格子的保险手提箱中。
在他的身后,那洞开的仓库大门的门口正对着的一辆战车,车厢的后门大开,里面,这样的保险手提箱,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不知道多少脑液武学存放在了其中。
而此刻,听到了徐师锦的感慨,空旷仓库的另一个角落里。
那正沾着调和好的血墨,用殷红的符笔,正在那一座座原本躺着伤员的营养仓上,勾勒着繁复的阴森篆纹的黑袍老者,忽地身形一顿,紧接着头也不抬的开口说道。
“好什么好?天骄本该是真龙,本该才是一飞冲天横行无忌的存在,可这样的证名之战赢下来之后呢?
付出多少的汗水来兑换了天赋才情之后,也不过是能够走到那些世家贵胄的面前,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而已。
‘世家座上宾’,多少天骄妖孽提起这样的字眼,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而世家如此礼贤下士,也都一副纡尊降贵的矜持,仿佛都是施舍一般。
这是真龙?这是真龙应该有的境遇?
厮混在蝇营狗苟之中,时间久了,真龙也能被豢养成鬣狗,这样的例子还少了么?
倘若这些人果真‘贵’,怎么连畜生们都扛不住?
倘若这些人果真是天潢贵胄,谁能告诉告诉我,北庭都护府是怎么没的?”
闻听得此言,另一边的徐师锦沉默着,沉默着直至将最后一罐药剂也好生封存好。
“所以说,我们在做对的事情,会好起来的。”
闻言,那黑袍老者也顿了顿。
“会好起来的,这会儿,热油滚沸,正缺这一点火星子入油锅了,老夫要强开幽泉祭礼,小子,多保重……多保重吧……”
话音落下时,那老者不再言语,而另一旁,徐师锦似是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沉默的带着最后一个保险箱,走上了战车。
与此同时,徐师锦一扬手,抓住了自己另一个手腕上的破旧战甲手环。
沉默中,他像是有一闪瞬间的犹豫。
紧接着,他生猛的将手环扯下。
刹那间,伴随着呼吸灯的紊乱跳动,很快,数息之后,那其上的光芒彻底黯灭了下来。
再之后,关上车门的刹那间,是黑袍老者那近乎凄厉的嘶吼声音在仓库中响彻。
“魂——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