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之间强行开启的幽泉祭礼,与早先时准备周全之后的施展有了很大的区别。
黑袍老者有意识的跳跃了很多的步骤。
他不确定,上一次的失败到底是出现在了哪一个环节上面。
所以黑袍老者干脆将那一切可以跳跃的环节全部跳跃。
没有了沾染着死气的热血温养,也没有了提早神魂一换一的无伤,更没有了先一步适应阳世的充裕时间。
甚至黑袍老者除却那必要的简单几声凄厉嘶吼之外,也停下了那神神道道的古怪诵念。
他仅仅用残存的祭礼框架,让那蒸腾的烟云雾霭一面引动着道海力量,一面堪称粗暴的直接与一座座营养仓共鸣着贯连。
但似乎,黑袍老者这样一番“化繁为简”的思路很有效果。
这丐版的幽泉祭礼十分顺畅的进行到了曾经准备周全的黑袍老者都未曾进行到的地步。
甚至,正是因为部分步骤的省略,有些原本应该发生在诡谲与隐秘之中的场景,竟也借助着烟云雾霭所有显化——
那是烟尘雾霭在沸腾之中,在祭礼阵势的凝聚之下,逐渐形成的一道门户。
大抵是步骤的缺失,那门户看起来并不足够凝实,有些虚幻,甚至自身还在剧烈的波动着。
但是门户真切的洞开了。
一方有若仙家世界的虚幻一角,透过烟云门户稍稍显照。
也正是这样的洞见,让那身披着黑袍的老者激动的整个人身形都在颤抖。
“果然,圣境真实不虚,圣教真实不虚!真实不虚……”
在黑袍老者如此激动颤抖的呢喃声音之中,那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倏忽间三十三道略显黯淡的紫金浩光从灵山秀水之中飞腾而起。
那些浩光以某种迫不及待的姿态朝着烟云门户疾驰而来,那种迫不及待,仿佛是一切逝者本能的对于生的渴望。
但是当紫金浩光本身即将抵至烟云门户的刹那间,它们的速度就陡然间降了下来,仿佛这些浩光有灵,在警惕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一息,两息,三息……
直至那种变化不曾诞生。
在风平浪静之中,伴随着那烟云门户越发的不稳定,伴随着黑袍老者与此同时裹挟着幽泉祭礼的阵势所爆发的疾呼声音——
“魂——归——来——兮——”
刹那间,那些浩光终是“按捺不住”一样,陡然间从停滞中再度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紫金色的浩光几乎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道洪流,接二连三的从那道烟云门户之中闯了出来。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幽泉祭礼准备不足的劣势凸显。
烟云门户本身的不稳定性,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磅礴巨力的激荡,让那紫金浩光汇聚成的洪流在穿越过那道门户的刹那间,迸发出激烈的反应。
在洪流的翻涌过程中,那浩光本身在急剧的被损耗着。
仿佛是一层“胎衣”在这一过程之中被褪去。
很快,洪流之中,一道道朦胧模糊的人形轮廓渐渐地突显。
但这样的折损仍旧不是结束。
浩光的消散快极了。
很快,源自于烟云之门的震动,便传递到了那一道道人形轮廓上去。
那是明显的人形在这一过程中被撕裂开来,被从完整一点点变得残碎。
这一刻,哪怕只是其上光芒的明灭波动,落在黑袍老者的注视之中,都只觉得仿佛有冥冥之中的凄厉惨叫声音在生命本质的层次响起。
这种幻听本能的让人觉得不适。
但是亲手操刀了幽泉祭礼精简工作的黑袍老者却明白,这种幻听所代表的痛苦,远远地还没有达到理论上的极限。
果不其然。
当那在门户震荡之中,失去了胎衣,甚至连形状本身都无法维持的残形,终于从中冲出来的刹那间。
当阳世的空气将其包裹的那一刻。
有着某种剧烈的灼烧一般的波动在他们已经残破且淡薄的身上诞生。
倘若说之前过那道门户,是小刀割肉,这会这一道道紫金之形所经历的,则是下油锅般的酷烈。
甚至之前经过门户所留下的创伤,更加重了此刻的灼烧。
直指心神的悸动,在这一刻甚至让那黑袍老者畏惧与惊恐一样的远离,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立身在了靠近门口的方位。
眼见得,这三十三道紫金之形,在这样的灼烧之下,几乎要在闯出门户的顷刻间,就在酷刑之中烟消云散去。
忽然之间,那原本静静地摆放在原地的一座座营养仓中,那躺在高能药剂之中的一個个天骄的身上,无端的有着虚幻的淡薄明光绽放。
这种光芒本身,能够被黑袍老者看到,被他注视到,但其所具备的虚幻特质,却与这三十三道紫金之形,与那烟云门户,甚至与门户之中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一般无二。
那是直指道海的力量。
而事实上,那是每一位能够称之为天骄的武道修士所凝聚的势,那些势所牵引而来的道海流光。
这一刻,同属于道海的力量从他们的身上爆发,主动接引着那虚悬的残魂。
几乎刹那间,在生命本质的层面中,那幻听里好像爆发出了一股解脱酷刑的欢鸣声音。
紧接着,一道道淡薄与损伤到极致的残形,就这样在属于天才的势与道海流光的接引之下,朝着那营养仓上描绘的篆箓融合而去。
进而,随着紫金颜色重归平和,接连的明灭变化之中,那玻璃罩上的篆箓痕迹也在消散。
同样的,袖珍一般凝缩的紫金篆纹,则显现在那些躺在高能药剂的世家子弟与少年武夫的眉宇之间,并且仿佛具备着活性,要渗入肌肤,渗入这个人的身体里面去。
“难怪,早就曾有过传闻,越是天骄妖孽,越容易招惹‘域外天魔’……”
如此轻声念着,黑袍老者满是不虚此行的感慨。
紧接着,不等这仓库内再有什么样的变化,他随即一折身,便消失在了此间。
一息,两息,三息……
伴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忽地,那原本密封着的营养仓,随着检测到了躺在其中之人的呼吸频率的变化,陡然间相继打开了玻璃罩。
随即,一个又一个世家贵胄子弟从营养仓中坐起身来。
他们的眼帘开合之中,满是不符合他们十八九岁年纪的沧桑,以及在这种沧桑一闪而逝之后的嫉妒迷茫。
那迷茫之中,使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一种痴愚的单纯之美。
而伴随着他们的呼吸频率一点点的从紊乱之中变得平和顺畅起来,渐渐地,他们的呼吸和气血的流通,开始与眉宇间那铺陈开来的紫金篆箓所同频共振。
虽然双眸仍旧迷茫,整体显得痴呆,但是那篆箓像是已经逐渐的与本人开启了融合。
但是在这一过程中。
比起变化比较平缓的四大世家的贵胄子弟而言,那些占据了少年武夫的存在,则仿佛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占据了本就贫瘠的大脑与脆弱的神魂。
他们很快从呆滞中变得灵动起来。
但是这种灵动,并非是智慧的恢复,而是在回归生命本能野性一样。
他们在不断的抽动着鼻翼,在不断地开阖着眼帘。
仿佛亟待狩猎的野兽一样找寻着什么。
偶然间,还有着某些激烈的情绪和极端的恨意与杀机,在他们的眼眸之中一闪而逝。
数息后,这些占据了武夫身形的人,便几乎同一刻,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了一处。
那是此刻基地室内大概人群最为聚集的地方,那是全数的天骄妖孽的汇集之所。
第一中学的练武馆!
而且,这间教化司的仓库本身就是被他们用作了接收武道比赛的伤号,安置点离着一中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极致的“诱惑”剧烈着他们近在咫尺。
而很显然野兽一样的本能之中,并不存在着克制的想法。
剧烈且粗重的呼吸声中,几乎刹那间,他们便翻身爬出了仓库,几乎在手脚并用之间,以一种猿形的身姿原始之美,朝着练武馆的方向奔驰而去。
原地里,只有那些世家贵胄子弟,仍旧半坐在营养仓中,痴愚的表情中,像是在思索着生命本质的哲学——
他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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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这一切的暗涌之上。
那群英汇聚之地。
练武馆的会场内,连续的喧闹盛事已经走到了即将终末的时候。
甚至,擂台上假笑到脸都僵硬的岳含章,已经用双目的余光看到了正随着黄智姝一同准备走向会场之外找地方详谈的招生办老师。
于是,岳含章的心思难免浮躁的像是要随着那两人的心思而一同远去了。
那里才是更多事关他前程的所在。
可也正在岳含章已经心思浮躁到要当场走神的刹那间。
忽地,远方之地有大地雷鸣,进而,剧烈的轰鸣声所带来的颤抖,几乎要让岳含章在猝不及防之下身形几个摇晃,立身不稳。
能够让岳含章这样的顶尖天骄有这样的反应。
这是何等爆裂的轰鸣震撼!
刹那间,岳含章便看向了爆炸来源的方向。
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位置——东面城郊的殡仪馆。
某种震撼之中的不安感陡然间从岳含章的心中爆发开来。
紧接着,像是在应和着那一道爆鸣声一样,相差不过三四息的时间,同样烈度的爆鸣与对大地的撼动,在这一刻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
嗡——嗡——嗡——
爆鸣声几乎要让人的耳朵失聪。
在那嗡鸣声被干扰到极致之前,岳含章所听到的,是身旁老校长那不敢置信的自问声音。
“如此惊变——篆箓大阵呢?护城篆箓大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