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仓储中。
哪怕是骆家老者已经将事情安排了下去,整个仓储内的氛围仍旧陷入了某种难以挣脱的压抑之中。
骆家老者并没有用任何情绪化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
他只是认清了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本质与现状之后,很是平和的说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既然不想要登上擂台,那么便只能用规则之外的方式来抹除岳含章。
而若是连这样的突破规则都无法达成目的。
那么诸位先圣们纵然再不想要登台,也必须要回归到原有的路径上去,以擂台挑战的方式抹除岳含章的性命。
尝试规则之外的方式已经是骆家老者对诸位先圣的妥协。
在此之外,整个事情不再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这是骆家老者的沉静与平和所展露出的弦外之音。
毕竟,诸位先圣本就是死人,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是现今圣教中人用幽泉祭礼将他们接引还阳。
那么自然而然,他们也要受到现今圣教中人的驱驰。
哪怕是再次付出以生命的代价。
可是在这种极致压抑的氛围中,长久的沉默开始将气氛更进一步的导向死寂。
先圣们起初时并不畏惧死亡,他们前一阵子,刚刚就在基地市殒亡了一次。
有幽泉祭礼在,他们甚至有了某种“游戏人间”的心态激发。
可是,当他们还没来得及在这全新的人生涂抹与勾画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间,有人告诉他们,曾经的他们太过于轻率的浪费了太多的机会。
从今天起,生命又将只剩了最后一次机会。
此后死亡将会是永恒。
这种落差本就已经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与消解。
更不要说,伴随着岳含章不断的展露出他武道的妖孽本质,任务本身的死亡威胁性越发大了起来。
这种威胁本身,在这样的情形下,让这些“游戏人间”的心态刚刚轰然破碎的先圣们,唤起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并且在这种“性命唯一”的真实宣告面前,让这种死亡的恐惧被不断的放大。
于是,某种有悖于先圣们丰富经历与“职业素养”的杂音,在这种死寂的情景中,很是突兀的以不该有的方式诞生。
人群之中,一位面容沧桑的少年忽然间开口问道。
“州府的圣教中人只你我这些了么?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昔年有再多的成果,那也是建立在曾经的超凡修为上面的。
说得更直白些,如今我们都要重走修途,短时间内,最强也就是武道九重天了,九重天能济什么事?
谁也不是什么软骨头,若真個怕死,当年在北庭跪地求饶,不说道院修士真个能接纳我们,至少九成的人能免当时的速死。
再为圣教牺牲最后一回又怕什么呢?
只是如今这样,飞蛾扑火也似。
规则之内也好,规则以外也罢,让超凡道法修士以九重天的姿态当小喽啰用,这是我所能够想到的最没有价值的死法。
所以说,我圣教在州府之内,无人可用了么?”
伴随着这位少年前辈的话音落下。
旋即,像是一束光撕裂开来深沉夜幕一样。
整个仓储内,喧闹声陡然间不绝于耳。
非要说的话,此刻整个房间里,只有立身在角落中的黑袍老者与徐师锦仍旧以局外人的姿态保持着沉默。
而回应给这列位先圣的,是骆家老者在这一刻终于变得冷厉的目光。
以及那毫无征兆,骤然间涌现,并且席卷了整个隐秘仓储的道法威压!
哪怕这一刻,骆家老者并未曾展露出道法冠冕,但是紫金颜色的篆箓已经在他的眉心朝着整个额头蔓延开来。
磅礴的威压之下,是毫无遮掩的杀意在肆虐。
紧接着,骆家老者的目光环视过整个仓储。
这一刻,骆家老者的态度已经在无声息间展露。
他将不再以新老尊卑来谈话。
武道九重天就要有武道九重天的认知。
而他作为超凡道法修士,是可以轻而易举抹去他们性命的存在!
磅礴的威压之下,紫金色的道法篆箓面前,喧嚣的局面顿时间戛然而止。
在重新变得鸦雀无声的环境之中,唯有少数几个人,尚还能够镇定的与骆家老者对视。
终于,骆家老者的声音在直面着这几个少年少女的时候,略显得疲惫的响起。
“圣教不养庸人,更不养闲人。
北庭都护府的彻底覆灭,造成的很多影响,其中之一便是在诸州的行走,我们已经很难再受到世家的帮助。
这在事实上,造成了州府之内,吾等圣教门徒在人手上的捉襟见肘。
老夫唯一,唯一能够给列位前辈解释的一点便是,他们现在都有着无法推卸的,圣教赋予他们的大业要去奔走。
每个人都在当三个人四个人甚至是更多人在用。
他们所冒的风险,所直面的死亡威胁,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人。
至于再详细一些的细节,列位都是圣教的老前辈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所以如果列位非要诘问老夫的话。
那么——
是的,能解决此事的,只有你我了。”
这刹那间。
那之前最先开口的沧桑少年,罕见的动容。
仿佛骆家老者面容上的疲惫,远比刚刚时超凡气息的绽放更能够触动他的心神。
也正是在这刹那间。
那沧桑少年点了点头。
“好,既然时局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就按照你的计划来。”
说着,沧桑少年偏头,与人群中两男一女对视。
“他们重走道法修途的人,重修武道之路的,就不提了,我们几个没换路,只是对前世修途的‘微调’,如今武道九重天境界,已经可以冒险冲击超凡道法境界了。
人我不再问你要了,受箓金印总该为我们准备好了吧?”
闻言,骆家老者亦是动容。
冒险冲击超凡道法境界。
这其中的死亡威胁同样不言而喻。
可是欲言又止间,骆家老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切都有准备。”
紧接着,骆家老者又顿了顿。
“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伴随着几人缓步朝着仓储里面的房间走去的同时。
仓储的角落中。
之前一直低着头在探看战甲手环光屏的徐师锦,此刻忽地抬起头来。
“已经探寻到岳含章所乘坐战车的行进路线了,他在从地下城往地面上赶,看着行进路线,最有可能的目的地——是地表城郊的道院妖兽豢养基地。”
闻言。
连那几位缓步走向内里房间的三男一女都随即顿住了脚步。
他们再度转身回看向骆家老者。
而原地里,老者浑浊的眼眸中猛然间爆发精光。
“天都道院的事情,洞华田家不会那么快表态的。
老夫说过了。
规则之外的压力,我来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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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战车缓慢的朝着地表行驶而去。
同样的。
此刻车厢之中的气氛也有些压抑。
仔细看去时,岳含章和姜灵修还有黄智姝三人,那略显得宽松的练功服下,都身着着玄色战甲。
黄智姝也已经换下了那一身攻速装。
而且仔细看去时,姜灵修和黄智姝的战甲也不再是之前以手环粒子化的样式。
而是同样以轻薄的臂铠延展开来的带有暗哑的篆箓纹饰摸样的玄色战甲。
这更像是超凡战甲的基础形态。
此刻。
车厢中那宽大的沙发上。
岳含章三人正肩并肩的端坐在一起。
有大概手指头粗细的软管,在这一刻将三人的臂铠相互连接了起来。
岳含章端坐在正中间。
而在一左一右依靠着岳含章的姜灵修和黄智姝,她们的臂铠不仅仅是有软管连接着岳含章。
更有着另一端软管从各自的臂铠中延伸出来,连接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卡口。
这卡口正被她们俩捏在手中。
而在她们手的另一边,则各自捏着一个小臂长短粗细的透明玻璃罐。
罐子里,浓度极高的药剂呈现出血红的颜色来。
仔细看去时,还有着很是妖异的微茫灵光在粘稠的药剂中凝聚成某种丝絮状。
此刻,正是姜灵修和黄智姝各自紧绷着的面容,散发着些许紧张且压抑的气氛。
反而是端坐在正中央的岳含章,神情仍旧平和。
他在这顷刻间,甚至还有着余裕将更多的思绪落在宁寂世界的机械乐章奏鸣上。
他小觑了少女武者的神魂所带来的“启发”。
推导出了完整版本的战舞武学甚至完全不是这一枚紫金机械篆箓的极限。
因为修途本身的特质,决定了支撑起战舞的会是极致繁复的武学。
所以,就像是岳含章通过《道极三元拳》的拳谱推导出了三部前置的武学一样。
当岳含章再通过战舞武学的完整拳谱,同样去推导前世武学的时候。
仿佛一座庞大的秘传武库,在这一刻朝着岳含章敞开了大门一样。
有些很是古老,像是在时间中被推敲打磨到了圆融。
有些却很时新,那天骄妖孽的特质一望可知。
但不论是新旧,这些秘传武学都让岳含章觉得很是陌生。
而且这陌生中,又具备着某种独特的统一风格。
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好像是无意之间,把颂圣教的一部分秘传武库,给搬进脑子里来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机械脑海之中的收获。
岳含章竟觉得是自己迫害了颂圣教徒一样。
某种别样的松弛感贯穿了岳含章的身心。
并且很快,伴随着轻柔的呼吸声,伴随着岳含章同样轻柔的身形起伏,透过双臂传导向两边紧紧贴靠着的前置装甲,再由前置装甲传导向姜灵修和黄智姝。
岳含章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无声息间,那种压抑的氛围正在缓缓地消散。
这一行本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她们只是需要这样一份安全感的源头而已。
当某一刹。
战车轻轻的晃动,仿佛正碾过一条关口的减速带的时候。
田守礼的声音忽然间出现在车载音响中。
“来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姜灵修和黄智姝毫不犹豫,咸皆将各自手中的玻璃罐怼在了另一手握着的卡口上。
刹那间。
血色的明光在整个车厢内绽放开来。
岳含章明显感觉到了姜灵修和黄智姝的身形在这一刹那的猛然颤动。
紧接着,那似是酝酿着超凡力量的灵光之中,像是血色在凝聚着躯壳一样。
龙虎的灵形在其中凝聚,在姜灵修和黄智姝低沉且压抑的喉音中,发出若龙吟虎啸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
风雷之声由远及近,同样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