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示比斗渐进尾声。
但是好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在比斗上面了。
在天色渐暗去的时候,在这场公示比斗即将要走向终末的时候,连田守礼也出现在了擂主休息室中,趁着两次表演赛的间隙,敦促着岳含章签署下熊罴武学的版权合同。
而且即便是在签署的过程中,田守礼都在用一种克制但是期待的目光看着岳含章。
之前现点现杀的,可是三头顶尖掠食者妖兽啊。
三头!
噬金雷熊也仅仅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如今这其中之一已经大成了,剩下的呢?
剩下的两种武学呢?
田守礼可未曾忘记,岳含章也是曾经在擂台上展露过猿形和牛形武学的一鳞半爪的。
早先时曾经在基地市签署的版权合同,还有其后签署的补充协议。
让今日的岳含章,几乎有一种在刷分,在薅道院羊毛的错觉。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岳含章的武学教程,道院一部都还没有开始发售,但却已经先支付给了岳含章大量的符钱。
而且,日后发售的时候,每一笔的收益都需要与岳含章一同分润。
可是一旦,当岳含章的九宫七星武学全都是这样自创的大成武学时。
到时候岳含章还在赢。
但是道院将会大赢特赢!
这其中,六部大成武学,和七部大成武学,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武学脉络的周全,可以给道院在学术层面上探究顶尖妖孽武者提供一个清晰的范本。
甚至七部武学齐出的那一刻,这一整套的武学教程,已经可以被视之为一道顶尖武学修途了。
此前时,田守礼犹还在惊叹着岳含章那几乎非人的妖孽进境。
但是当这个大赢特赢的目标渐近的时候,他反而显得比岳含章还要激动了些,在迫不及待中甚至有些嫌进境慢了。
但是面对着田守礼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岳含章却视若无睹。
还没做过的事情,他不会给予任何的回应。
于是,田守礼不得不开口主动试探。
“你这五象齐出很是厉害,可是朱廷修他走道院传授的顶尖武道修途,九宫七星周全圆满,你若没有更多的后手蕴藏,只怕明日的武道搏斗,未必能占得便宜。”
岳含章知道田守礼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钓鱼打窝,控分拉期待感的事情。
岳含章还不知道田守礼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又怎么可能提前给道院的老师透底。
于是他颇显得漫不经心的说道。
“老师,武道搏斗上的事情,擂台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打过,怎么能料定谁胜谁负呢?
说不准……或许便是我在擂台上生生把他锤死的份呢……”
瞧见岳含章仍旧这样搪塞,田守礼纵然心中再有期待感和好奇心,也不好再追问岳含章。
而且,岳含章言语的后半句,很果断的转移了田守礼的注意力。
“岳含章,我来找你,不光是为了签署合同,本也就是怕你这样想!
我知道你与济川郡腾霞朱家之间的恩怨!
但是,不要试着为了一时的快意而突破规则!
不要做那個始作俑者!
在州府的漩涡风暴之中,之所以还有让你以武道声名鹊起的机会,就是因为规则的明确存在。
所以任何世家或者是什么人一旦意图突破规则,去用盘外招,道院和田家才能够以维护规则的方式来维护你!
这些明确存在的规则,不是在限制你,而是在保护你!
一旦你先跃出了这雷池一步,一旦你先这样做了——
蜂群无人飞梭,超凡符篆箭矢,甚至道法修士的超凡权柄,横空的飞剑……
你武道再强,这些你又能挡住哪个?”
很显然,这番规劝的腹稿已经在田守礼的心中酝酿了许久许久。
甚至相比较于那份在铜盆中缓缓燃烧着的黄符纸合同。
这番话才是田守礼来找自己的主要目的。
岳含章能够从这一番规劝中听出田守礼的真情实意。
错非是自己这几日的表现,一下又一下的刺激着田守礼身为老师的爱才之心。
否则这番话,或许也不会被田守礼说出来。
老实说,刚刚虽然是搪塞田守礼的时候顺口说出来的话。
可是,岳含章真的想过趁机对朱廷修下杀手么?
其实是想过的,甚至想过了不止一次。
否则顺口的漫不经心的字句中,未必会有这番说法。
但这一刻。
田守礼将远比朱廷修的生死更为深远的规则本质展露在了岳含章的眼中。
这不是公示比斗,连死生也在规则的自由范畴之内。
岳含章也注定无法像擂死颂圣教修士那样擂死朱廷修。
一时间寻求痛快的代价很可能是将自己暴露在世家那狰狞的盘外招的锋芒下。
至今,岳含章还能够清晰的回忆起那长街上熊熊燃烧着,几乎要照亮夜空的火云。
那才是世家真正庞大力量的一鳞半爪。
克制。
岳含章忽然间想到了这个词。
或许这才是姜家对于自己考验的“母题”。
不只是要验证岳含章的妖孽天赋所承载的潜力是什么样的,更要探测岳含章是否具备有克制的心态。
光强大是不够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一步登顶世间的巅峰,那么总有比岳含章更强大的人。
一定的天赋与潜力之外,唯有足够克制的心态,才能够保证不将姜灵修身上所沾染的因果焰火燃烧到百废待兴的姜家身上。
这才是这番考验的本质。
于是,如此的沉吟思索之中,岳含章郑重的接连颔首。
而瞧见了岳含章这样的回应姿态,田守礼的脸色也不再有之前那般的急切。
他就是知道顶尖妖孽的发挥一切都有可能,才真的怕岳含章突破规则痛下杀手。
一时的痛快让人满腔热意。
可是那一瞬之后,多少敌视天都道院,敌视诸象流派第三条路的世家之人,怕是要为此笑掉大牙,并且痛痛快快的决意用盘外招来解决隐患。
而就在田守礼因为自己的劝说体现出效果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岳含章的思路却已经很跳脱的落到了别处去。
他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进而忽地转头看向田守礼。
仇恨和恩怨这东西,从来都是双向的。
没道理自己对朱廷修起了杀心,而朱廷修若圣人若大佛也似,没对自己起同样的心思。
岳含章能够在田守礼的劝说中冷静下来,明白这是一个该克制的考验,明白一时的痛快之后是世家怎么样的陷阱。
但朱廷修真的能够明白这些么?
“老师,若是他先突破了规则,又该是个什么说法?”
这一刻,田守礼的回答,田守礼的表态,将决定岳含章明日的对敌策略。
而这一刻,田守礼几乎毫无犹豫。
分明朱廷修才是那个道院的学生,而岳含章连一次道院的大门都还没有进去过。
但是此刻,田守礼的心思倾向是何等的明确。
如朱廷修这样在下边郡府世家出来的嫡传血裔子弟,每年道院之中都会有太多太多来来去去。
似这等人,天赋高低是一回事儿。
但几乎九成九的人,都是这道院和州府的过客而已。
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根。
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对道院产生什么归属感。
但是岳含章则不同。
不得不说,岳含章妖孽的武道天赋,早已经“折服”了田守礼。
“若他突破了规则,则一切回应,皆是他咎由自取。
但……
老师甚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退一万步讲,他总归是道院的学生,是姜家指派来给你考验的第一步。
能不杀……还是不杀的好吧……”
这一回,田守礼并没有讲什么大道理。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柔软。
这些是规则之外的无形规则。
田家庇护的天骄妖孽,痛下杀手宰了田家洞华道院的学生。
尤其是事情又牵扯到姜家。
怎么想,这都是让人看笑话的结果。
只是不同于田守礼这一刻的神情犹豫。
岳含章甚至不像是之前那样有过沉吟的时间,便顺势点了点头,像是应下了田守礼的这番建议。
他看到了田守礼在两人之间的选择倾向。
而且,早在之前岳含章熄去心中杀念的那一刻起。
朱廷修的死活就已经不是他考虑的第一重要的事情了。
而且。
论及起自己被迫走出基地市的狼狈感触。
论及起自己此前与济川郡诸世家的摩擦和恩怨。
让他死甚至是件很痛快的事情。
而有些痛苦,反而是除却死亡之外,才能够带来的。
但开口时,岳含章的声音却显得郑重。
“放心,我给老师,给道院这个面子,说不杀,那便真的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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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53号擂台上的武道比赛,将开但还未开时。
铭鸿战甲公司的办公大楼,顶层的办公室内。
张家大公子正慵懒的斜躺在老板椅中,越过宽大的显示光屏,他时而低头看着手中那一罐幽蓝色的药剂。
时而越过显示屏,看向远处端坐着的身影。
“清寒姑娘,似你这等人物,待在颂圣教,屈才了,不如跳槽来我铭鸿张家如何?”
闻言,顾清寒冷清的目光看了过来。
“不是颂圣教,我说过了,我是代表掌荒原屯军的丁家来的!”
闻言,张家大公子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好好,是我失言,你说丁家,那就是丁家。
但是邀请……张某是诚心实意。
真正在战甲领域,兵道孙家占了齐州的大头,我张家抢份额,始终抢不过他们。
所以不得已,我铭鸿集团,不得不另辟蹊径。
在人工改造道法修士的领域,我们是业内顶尖,超凡器官的移植死亡率在千分之零点三以下。
似是清寒姑娘这样的人,真的,不妨多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