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清寒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玄机墨玉方匣残骸的时候。
虽然已经收到了徐师锦的传讯。
但此刻她仍旧很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向张显道。
“这是什么?你请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的?”
闻听得顾清寒这样不冷不淡的问询,张显道的神情反而相比较之前在战车中的时候,此刻显得更为阴沉了许多。
“只我们去看了场四弟与人武道搏杀的时间,公司旗下的医学实验室,就遭了灾,受了难……”
听得张显道这样说,顾清寒仍旧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
“公司被人闯了空门?这事儿你找我也没用啊,该去找道盟巡风司。”
顾清寒如此反应。
霎时间便将张显道的情绪猛然间勾了起来。
“够了!
实验室里丢失的,不是一般的东西!不是什么浮财!
我们丢的,是改造修士的技术储备!这是几代张家人累积下来的心血!
结果全都遗失在外了!
根源是今日这场搏杀么?不!根源是此前连绵日久的姜田两家的围剿!
而这一切动乱的根源,是我替你们做了事情!白白的做了事情!
张家有今日之难,你们要负责!
我不找你,我找谁?!”
闻听得此言时。
顾清寒终于不再有此前那般漫不经心的神情模样。
她冷冷的看着张显道。
那一双若这将将逝去的寒冬一般幽深的眼眸,像是在顷刻间洞穿了张显道那故作愤怒的表情,看穿了此人心中的真正思量与算计。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这会儿了,还是你该耍心机的时候么?
无赖的话就不要说了。
除却真正不巧闯到了空门的职业盗贼,真正有可能盯上你们家技术储备的是谁?
你不用回答,我猜,是准备试水武夫领域市场的姜家?
已经准备转型,稍稍有所积蓄,便可顺势探索改造修士的领域,对也不对?
那你更不该找我们,更应该去巡风司报案。
被姜家用这样的手段盯上了,曾经的镇州世家,其底蕴之万一,便足够碾死你我。
可你非但不曾去巡风司报案,还有着余裕要在我这儿耍小心思……
除非,你没有说实话,你这个受害者,也显得不是那样的纯粹,你丢失的,不会不止是你们张家的技术储备吧?”
说到这儿的时候。
整個办公室内,已经冷郁的如同寒霜遍地的冰窖也似。
随着顾清寒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
很是扭曲且精彩的表情,便这样随着冰窖一般肃寒的气氛,凝固在了张显道的脸上。
他好像还在尝试着开口狡辩些什么。
但是顾清寒这最后一句话,几乎像是见血封喉的刺剑一般,封住了他的要害,而让他再无力抵抗。
偏生此刻,原地里,顾清寒还像是在沉吟中不断地踱步。
厚重的战靴踏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清脆的响声却像是踏在张显道心脏搏动的每一下节点上面。
“我想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明明是个受害者,却不敢生长言语的事情?
这件事情,大抵还要和改造修士的技术储备有关。
你们的技术有问题?不,这么些年,几代人的技术迭代,有问题,早也到了压不住的地步。
你们的技术用错了地方?也不对……
等等,用错了地方……用到什么禁忌地方去了?
禁忌地方……哦,对了!我没记错的话,镇渊军开拔之前,整个惩戒营的改造手术都是在你这儿做的吧?”
倘若说刚刚时,张显道的脸色还只是僵硬的话,那么此刻,他的脸上就已经变得苍白起来。
“技术储备……数据……张显道,你不会是将镇渊军的手术记录,另留了一份底吧?”
说到这儿的时候,顾清寒的脸色也变的极其精彩起来。
哪怕这本身是一场针对张显道的局。
但是在这一步的时候,很明显,顾清寒脸上的精彩着实有几分真实情感的流露。
她实在觉得这是很夸张的事情。
“你怎么想的?要在这样的事情上动手脚?这玩意儿你留下了有什么用?还是很自大的觉得,有了这个,就可以控制一部分镇渊军的力量?
你把这个当成是和兵道世家博弈的手段了?
张家的长辈们知不知道你在做这个?
张显道,你比我们颂圣教的人,都更像是人族的叛徒啊!
你当真没有考虑过这部分的文件真正不小心遗失之后的后果吗?
拿着详细的手术记录,就意味着这一部惩戒营,在真正有心人的眼中,再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针对性下毒,属性克制的超能粉尘,甚至是躯干上进行过手术的防护薄弱处……
只片刻间,我就能想到很多很多针对这些可怜的惩戒营军士的办法。
张家已经牺牲了一个张显正来换取家族的安宁,倘若事发,再牺牲一个张显道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闻听得此言时。
今日亲眼得见张显正力竭而亡的画面,终于变成了某种恐惧的刺剑,贯穿了张显道的心神。
他猛地一个寒兢,抖的身形如同筛糠也似。
“我……我……清寒姑娘……帮帮我……”
顾清寒如此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他们做下了局之后,想看到的张显道破碎心防的画面。
“这样说来,我推算的都对?
若果真是这样天大的祸事,你来找我们,才真的是找对了。”
在顾清寒话术萦绕出的绝望情景之中,张显道猛然间像是听到了希望的妙音。
“那些文件的事情,我既然能够知道你曾经负责过惩戒营的集体手术,就代表我们在镇渊军中,也有着人在。
他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他很是位高权重,是莪们昔年潜伏的一枚暗子。
而且,他原本的血裔父亲,一个名唤左尚君的人,死在了和姜家人有联系的人手中。
有他在军中替你做遮掩,纵然姜家真的拿到了消息,那些文件也不过是形同废纸一样。
毕竟,他们又不可能真的坑害镇渊军的惩戒营。
至于到时候针对你,诘问你,只要在他的遮掩下,这份文件和惩戒营的真人对照不上,剩下的,不都是你胡搅蛮缠的空间余裕么?”
闻言,张显道的目光猛然间亮起。
他连连点头。
“对对对,是这样的道理,没有十成十的实锤,我可以想出很多的借口和理由的……”
这一刻起,顾清寒那冷清的声音,在张显道的耳边,真真如同玄音妙曲一般响彻。
“至于那些已经遗失的技术储备,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但也不是没办法来补偿,毕竟实验室也不是缺了那些文件就无法运转了。
能重新整理成文件的,你便重新整理。
另外,济川郡,有松溪徐家,做的是大成武夫培养的生意,教中在他们家多有经营。
想来这样许多代徐家人汇集的技术累计,足够弥补你一部分的损失。
兴许在推陈出新的过程中,还能够胜过之前。”
正这样说着,顾清寒又一翻手。
宽大的袖袍中,一罐幽蓝色的絮状药剂,闪烁着明灭的灵光,呈现在张显道的眼前。
“这是之前你所认可的脑液武学药剂的技术。
你曾经认为,这会是改造修士手段的有效补充。
再有了它的存在,和松溪徐家的级数积蓄,你顺顺利利的遮掩过此番去,不难吧?”
刹那间。
原地里张显道已经点头如捣蒜。
“不难不难!”
正说着,张显道便想要走上前去,将那罐药剂接下。
可是忽地。
顾清寒的手往回一收。
“张显道,你该想清楚,镇渊军中的遮掩也好,松溪徐家还有这新技术的支持也罢。
你都离不开吾教的帮衬了。
吾教为你纾解的,是险些殒身的灾厄!”
绝望的惶恐感在张显道这里渐渐地烟消云散去。
他重新变得逐渐冷静与理智起来。
但是他不再有底气。
一切都不同了。
一切都与上次逢面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他看向顾清寒的目光里不再有淫邪,而是纯粹的敬畏。
“我明白,这天底下的事情,有予便有取。
圣教帮了我大忙,这是活命之恩。
那我能帮圣教什么忙?”
问这话的时候,张显道甚至有着某种迫切的情绪展露。
这是真正世家贵胄子弟的思维。
在他的认知中,若是无法替颂圣教做些什么大事,这些东西反而拿着不踏实,很不踏实!
“圣教当然有事情要吩咐你做,放心,还都不是小事情,你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听到这话。
偏偏张显道很是贱皮子也似的松了一口气。
“这些会在之后的时间里,透过丁家的渠道,甚至是透过我,来传达给你。
但是今日,你既然这样问了,我却有一桩我自己的需求要告知给你。
听说,你们张家的库藏里面,有一副完整的北庭雪原狼,纯王族血统的完整一套五脏六腑超凡器官?
凑齐这一套,张家攒了许多年吧?这套超凡器官,我要了。”
闻听得此言时。
明显的,张显道的脸上闪过了肉疼的神色。
就像是他们曾经希冀要为张显正接续改造修士的道途一样。
经营着此道,张家便难免要给自己也从中留一条后路。
改造修士的路再有如何不谐,这样一套顶尖掠食者级别的完整超凡器官,也足够让人掌握绝强的超凡力量。
这是张家的底蕴,是专为自己人准备的“后路”。
可是肉疼之余,此前便松了一口气的张显道,此刻甚至露出了笑容来。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世家之间交易的风格。
顾清寒这一刀割的越狠,张显道的心里便越是踏实。
“好,这一套超凡器官,晚些我送到丁家。”
闻言,顾清寒轻轻颔首。
“得罪了姜家,你还能胡搅蛮缠,想清楚,若再得罪圣教,你可真没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