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房间里。
因为顾清寒的屏气凝神而显得更为幽静。
仿佛这一刻,那少年静静地立身在那里,在一切奇诡邪异特质中所呈现出的非人的恍惚感,也在朝着四下里蔓延开来,开始传染着一切所能够传染的存在。
于是,在这种怪诞环境的浸泡下,顾清寒竟觉得自己也像是开始变得非人起来。
她明白。
非人不非人的,实则都是假象而已。
之所以有这样的幻觉诞生,是因为这少年哪怕半点儿修为也无。
但是其所蕴含的庞大心神,仅仅只是精神意志的无形笼罩,便已经在同化着顾清寒的思维和感触。
这种明明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但自己却被包裹在其中,无力也无法有分毫抵抗的境遇,让顾清寒更为沉默。
第一次,有着难以言喻的极端恐惧从她的心神之中迸发出来。
仅仅只是同处一室的短暂相处就会这样。
倘若长久与颂圣教的教主身处一处呢?
这种同化,这种将人从思绪和性格上的抹除、改造、重塑,甚至比直接斩杀一个人来的更为残忍。
而在这种透彻心神的畏惧之中。
那少年将手中的这一封密信甩动的刷刷作响。
待得浏览完毕之后,少年教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那听从着他的吩咐,不敢有低头动作的顾清寒。
“小骆写信,文风还是这般古拙。
他真的有小骆形容的这么……这么惊艳么?”
好像直到少年教主的话音落下时,当他的目光落在顾清寒的面容上的时候。
她才像是在不受自控的思维方式的引导下,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意识到,少年教主这是在朝着自己发问。
这顷刻间,顾清寒分明可以审慎的思量之后再开口言说。
但偏生在这一刹,某种心绪的左右,让她有一种来不及再思考了,自己必须尽快作答,必须尽快将心里话说出来告知教主的无端急迫感。
也正是因为这种急迫感的左右。
刹那间。
顾清寒像是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岳含章的武道天赋之强大,实乃本人生平所罕见,倘若骆兆青不是一味的试图要在岳含章天赋最绝强的领域取走他的性命。
大概圣教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样稍显的骑虎难下的地步。
是骆兆青在因一己之失职,再将更多教中门人的性命往沟里去带!”
这大概是很严厉的指责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顾清寒不禁惶恐的低下了头。
原地里,少年笑了笑。
“我说了,抬起头来,我要看到你的脸,你的表情。
说出了心里话,这不算什么的。
既然他真的有这样的至强……”
正说着,少年教主朝着又重新抬起头来的顾清寒摆了摆手。
“来,你走到近前来。”
话音落下时,恍若是言出法随一般。
不等顾清寒自己有什么反应,她的思绪已经在少年教主发话的刹那间带动起了自己的身形。
这一刻,有种思维意识已经背叛了自己的无力感。
而每往前走出一步,顾清寒的脸上就越是不可避免的展露出更多的恐惧神情。
面容已经无法再靠着技巧遮掩。
而越是看到她姣好面容上的神情变化,原地里,那少年教主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
甚至在这种灿烂的笑容中,那少年教主竟展露出了些许纯粹的开心韵味。
“抬起手来。”
“展开你的臂铠光屏。”
“按照我的要求,输入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对……对……”
少年教主的声音在平静和柔和之中渐渐地展露出某种变态的快意来。
而恍若是口含天宪也似。
几乎他的每一句话落下时,顾清寒都在依言而有所动作。
最后,少年教主抓起顾清寒那纤长的手,将顾清寒的掌心按在自己的面颊上。
看起来很是暧昧的动作背后,实则是少年教主已经在和某個人建立起了很隐秘的联系。
“是姜老兄么……是我……我想问姜老兄来找一个人……”
“姜家竟也在关注着他么……哦?事情竟然是如此之巧?!”
“就在今日么?好……我明白了……”
臂铠上的光屏缓缓地熄灭。
这一次,少年教主才真的是在伸手抚摸着顾清寒的手背。
“你在发抖?”
顾清寒还没有来得及从那种莫名的恐惧中开口言说些什么。
少年清朗的声音便已经开口响起。
“不许再抖了。”
话音落下时,顾清寒果然不再发抖。
“去门口,为我护法。”
待得顾清寒真的依言缓步走到门口处的时候。
原地里,少年盘膝,席地而坐,手一扬,便将那仍旧燃烧着塔香的头颅大小的香炉捧起,环抱在了怀中。
渐渐地,那含混、沧桑且旷古的吟唱声音,便不再是从房间的音响里,而是从少年教主的喉咙中发出。
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催化一样。
霎时间。
偌大的房间内登时间烟气缭绕。
-----------------
与此同时。
另一间延期缭绕的房间里。
岳含章静静地端坐在由宝药凝成麻绳,进而麻绳相互缠绕而成的圆墩也似的蒲团上。
房间的角落里,姜灵修已经重新化形成了幽影虎豹,匍匐在原地,像是在为岳含章护法。
相比较岳含章对于姜自然的一定信任感。
反而是姜灵修,对于一切都保有着最大恶意的警惕。
如此,缭绕的烟雾中,姜自然捧着一樽木质方匣缓步走到了岳含章的面前。
“等什么时候,这超凡能量抑制喷雾的浓度,让你坐在原地,只能够看到这方匣的朦胧轮廓的时候,你就可以着手炼化受箓金印了。
有这喷雾在,能够相对而言减弱一些你炼化时的难度。
若是真有失控的倾向,记得不要犹豫,一定要大口猛吸气,能够极大概率的降低炼化失败之后邪化的概率。
哦,对了。
倘若你的炼化一切顺利,等到这受箓金印炼化到快要收尾的时候,一定要提起精神来。
旁人在这一步无需在意,但越是声名鹊起的顶尖妖孽天骄,据说在这一步时,越是容易吸引来那些徜徉在道海之中的游魂。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顶尖妖孽的存在跨越过超凡道法的门径,对于他们而言具备着某种莫大的吸引力。
我昔日都曾经以武道意志的爆发,击溃过两道游魂。
你掌握有惊神武道意志,只要做好准备,想来会比我昔日更有优势。
不多说了,好好准备吧。”
很罕见的,这大概是第一次,在言说些什么的时候,姜自然体现出了对旁人的顾忌与在意。
而在瞧见岳含章点头之后,姜自然遂没再说些什么,折转身形之后,便离开了这间烟雾缭绕的房间。
看着木匣中的受箓金印。
岳含章并没有真的等到烟雾的浓度达到姜自然所说的程度时才有所动作。
而是在简单的呼吸之中,岳含章便已经将这枚袖珍印纽从木匣中取出。
掌心触碰到的瞬间。
那些源自于顶尖掠食者的超凡器官作为原材料残存的凶戾风暴,便疯狂的朝着岳含章的精神世界冲击而去。
而比那凶戾的洪流更先贯穿岳含章精神世界的,则是机械化心智的乐章奏鸣。
积蓄的丰沛电量在缓缓地消耗着。
在真正的炼化之前,岳含章已经开始有序的消磨着受箓金印中那些妖兽凶戾精神碎片的残存。
呼——吸——呼——
时间缓缓地流逝了去。
受箓金印之中,那澎湃的凶戾洪流仍旧在持续不断地外溢着,并且在与机械化心智乐章的碰撞中相互消弭于无形。
而室内的烟雾弥漫着,也终是在这一过程中,提升到了姜自然所言说的浓度。
于是,这一刹。
不再有任何的思绪翻涌。
只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的刹那间。
岳含章陡然间进入了深度形神合一的状态中,武道九重天那纠缠在一起的气血之力,在这一刻以极致的方式催动着惊神武道意志在眉心间凝聚。
紧接着,岳含章的手掌恍若是演绎着那蜕变与升华的极尽一掌。
只是此刻,他的掌心中捏着那枚受箓金印。
而这一掌挥去的方向,则是岳含章自己的眉心。
下一瞬。
是紫金色的坚硬玉石铸成的印纽,以实体的方式触碰到岳含章自己眉心的感触。
借着岳含章这一掌的力劲。
甚至猛然间撞的岳含章眉心有些生疼。
可也正是在这一痛感的刺激之下,那蓄势待发的惊神武道意志,在这一刻裹挟着九重天的力劲,自眉心处喷涌而出。
那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惊神武道意志,在这一刻像是融化了切实存在的受箓金印。
刹那间。
有着某种联系在爆发中贯通。
那盘桓在岳含章眉宇和自己掌心之间的坚硬物似是不复存在。
再稍稍用力时。
岳含章的掌心紧紧地贴靠在了他的眉宇间。
仿佛在那简短呼吸的刹那,岳含章生生将这枚受箓金印摁进了自己的眉心。
但事实上。
却是在其与岳含章的惊神武道意志得以建立联系的刹那间。
在整枚印纽真的从坚韧的玉石状开始融化开来的时候,随着玉质的软化,同样的,这印纽也在从真正的实体,朝着凝缩态的虚幻的超凡力量转变着。
最后,这彻底虚化了的超凡权柄,顺着那将其融化的武道精神意志,还有那磅礴的炽烈气血,开始朝着一切的源头反向浸染而去。
它以虚幻的姿态没入了岳含章的眉心。
下一刻。
某种极致的炽热从岳含章的精神世界中迸发开来,在撼动着他形神的同时,这一刻超凡权柄对于岳含章武道意志的反向浸染。
陡然间让他的思维意识真正具备了最为真切的内视的能力。
在那前所未有的真切清晰的精神世界里。
一轮恍若燃烧着熊熊妖异血焰的赤红色超凡大日,在那贯穿形神的九道气血之力的回环之中,骤然间膨胀开来!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