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也是红。
虽然这样的道理,在岳含章搭好针锋相对的舞台之后,便已经被姜自然所认识到。
但是,他的认知尚还只是停留在一个流量会以接地气的方式铺陈开来的粗略概念上。
他并没有认识到接地气本身,会多么“接地气”。
而显然姜自然的身边也没有人能够来得及告诉他,如果决意攫取的是黑红的流量,如果在天骄对垒,针锋相对的过程之中拿的是偏反派的剧本,那么一定不要看网络论坛的“至理”。
要知道,此前时仅仅只是岳含章这么性情醇厚的人,不过是多多少少带了些累世叠加的网络对线小技巧,一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而已,就能够让姜自然或者破防,或者红温。
或者红温到破防。
而网络上的言论呢。
那才是真正的泥沙俱下,粗鄙至于尽皆污言秽语者有,一代文豪蛰伏民间口若悬河者亦有。
但不论这些话是粗鄙还是文雅。
无非是以不同的方式来让姜自然破防红温而已。
堂堂齐州之州府,顶尖世家的公子哥,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样用层出不绝的话术围追堵截过?
偏偏,姜自然昔日武道大成,跻身超凡道法领域的时候,武道意志的凝聚是某种类似于“立身九宫、唯我独尊”式的自然而然。
道法自然。
他的形神本质,便是这具身躯这个生命自然而然的本身样子。
所以在这样的武道意志的影响之下。
哪怕知道这是攫取黑红流量的必然过程,哪怕知道旁人的狂吠声无法动摇自己分毫,哪怕知道这些阴阳怪气的观点无需去看。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亲自翻找过每一個论坛上各种全新诞生的“声音”。
然后在持续的翻看过程中不断的破防。
他被迫以此,在类似于虚幻的众口铄金的环境之中,洗炼自己的身心。
这是名望的炼狱,这是心性的煎熬。
尤其是,在这一过程之中,每当岳含章胜过一场,这样的炼狱便更为酷烈,这样的煎熬便愈发上一个层阶而让人难以忍受。
但姜自然明白,他精神世界之中的这种难熬的情绪越是剧烈,便意味着有朝一日攫取来的这些流量洗白之后,自己的收获。
可是懂得道理是一回事,但是在道理之外,姜自然仍旧还在渴求着胜利。
哪怕这是岳含章所搭建起来的虚假的天骄争锋。
哪怕这并非是擂台上的直接对垒。
但是姜自然还是希冀着,能够通过自己所选择的人,本能的去攫取胜利。
或许岳含章还觉得这是在搅动声望的作戏,但是姜自然却真的有一部分情绪沉浸在了这场争锋里面。
他没有宣之于口,没有表现出来。
他只是认真的翻找出了姜家培养的定向合同的天骄们的花名册,从中遴选着在合适的范畴之内,至少是相同的层阶之中,那些此前表现最为强力的天骄修士。
从周佑开始挑衅的第一场擂台赌斗开始。
此后或是两日,或是三日,便会有一位被姜家认可过天赋的修士,登台与岳含章搏斗。
而比斗的结果,则是岳含章的接连定胜。
哪怕,从岳含章和涂源童以及周佑的擂台比斗之中,姜自然已经审慎的确定了岳含章在超凡领域各个不同角度上的优势体现。
并且在后续的遴选过程之中,更为有针对性的选择着更为强力的修士。
他虽然未曾亲自登场。
但是他将这种对于岳含章超凡领域真实战力考量和修士遴选的过程,视作了隔空与岳含章的争锋。
而这样的遴选,曾经一度奏效。
一度将两人之间相互的搏斗展开向涂源童和周佑不曾展开过的方向。
但是这种时间线上的延展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作用。
对手的强力也不过是给了岳含章以更高的压力来展现自己那层出不穷的超凡领域的天赋与积蓄而已。
从擂台上最开始占据了优势之后,岳含章只会借由着这股优势,滚起越来越大的雪球。
他或者胜在天罡掌蜕变与升华之后的技击攻伐的精妙与强力上面。
或者胜在雷霆与焰火超凡力量玄妙的穿透性对于精神世界的毁伤上面。
或者胜在自身呼吸吐纳之术在搏斗过程中回环游走内周天的回复上面。
在这一过程之中。
伴随着姜自然所选择的对手越来越有针对性,本身越来越强力。
他所有希冀在这一过程中被磨砺到的方方面面,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很好的磋磨与印证。
接连定鼎胜局!
甚至有些时候,伴随着岳含章自身那不可思议的迅猛进境。
很多时候,姜自然两三日之前为他选择的对手,那道法篆箓层面上本还有微弱的优势。
但是等两三日后登台时,那微弱的优势就已经转变成了微弱的劣势。
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中。
随着搏斗展示的次数越来越多。
岳含章那迅猛的近乎非人的修行进境,也逐渐被人所洞知。
而且,有真正在超凡领域属于高端知识学科研究的“科研人员”,甚至透过视频和文章的分析,不仅仅较为准确的得出了岳含章炼化道法篆箓的效率范围。
而且他们更通过这么多次搏斗的不同细节的变化,确定了岳含章的效率甚至还在高涨,还在变化!
这意味着,岳含章的身上,开始体现出真正复合型的特质来。
一面,他像是所有的顶尖妖孽武者那样,在进入超凡领域的最初阶段,便将曾经武道领域所夯实的根基转变成超越常人的优势,万丈高楼平地起,修行效率高到不可思议。
另一面,他像是所有那些大器晚成的修士一样,不仅在武道之中具备着天赋,而且擢升入超凡领域之中,另有往昔时未曾挖掘的天赋不断的展露,在适应了超凡领域之后,会以渐入佳境的姿态,不断的吸纳和展现出全新的超凡天赋来。
而好像世人还很少想过,一个在武道领域本就是顶尖妖孽武者的人,在超凡领域再掌握有更多亟待发掘的潜力时,将会是什么样的概念!
万丈高楼之上,芝麻开花节节高?
倘若说,此前的时候,岳含章这个天骄在超凡领域到底有几分真材实料,有几分水分的事情还有待考验的话。
那么此刻,当这样的真相被一场场毫无留手的擂台搏斗展露出来的时候。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
他们本想着是掀翻些碎石瓦砾,看一看那树苗的根须是否茁壮。
却不曾想,那一层层的岩板掀开之后,他们看到的是深不可测的大渊,那从来不是甚么树苗,那是潜龙稍稍展露出的峥嵘头角。
岳含章不再是寻常的潜力股了。
他是真正的潜龙!
哪怕这一次无法在校内选拔赛上攫取什么成绩,所有人也完全相信,他那不会被这些许的坎坷所波动的璀璨未来!
这其中唯一还不成定局的,不过是他到底能够将这样的璀璨走到哪一步而已。
至于姜家?
姜家的考验,似乎已经不再成问题了。
尤其是,当岳含章几乎每每定胜的时候,都是以手拆祠堂似的威胁,打出来的定鼎胜负的一击。
乍看去来,表象上是数场不同的搏斗,却不过是第一场与周佑的搏斗延时与细节更丰富的变种而已。
要知道。
能定胜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而能够决定着自己以什么样的手段定胜。
这便是岳含章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于是,姜自然再度看了眼演示屏上岳含章那已经要缓步走出演武场的背影。
“他是不是要炼化完那一整个超凡回环了?”
话音落下时,一旁的侍女还未曾回话,姜自然便先一步摇了摇头。
旁人都觉得姜家的阻拦在规则的范畴之内已经没有了意义。
但是姜自然不这么觉得。
岳含章可怕之处在于他已经可以被人展望的未来成就。
而他此刻的修为与战力,实则是有边界的。
但他知道,自己也仅只剩下了“最后一击”的机会。
不仅仅是因为他层层累加之后,可以选择的规则之内的对手已经越来越少。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这些黑红流量的攫取已经即将到了他当前的心境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这一极限,主要是由他的武道意志和超凡特性所决定的。
再多些,反而不等洗白,不等这些流量一点点被转化成他名望的一部分,他的心性将先一步损毁在名望的煎熬炼狱之中。
人要有自知之明。
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再和岳含章继续演下去就是了。
想到这里,姜自然似乎是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刚刚那莫名其妙在他身上所诞生的怂劲儿,像是这一刻在姜自然的身上烟消云散去。
于是,他旋即大手一挥。
“拿老夫宝具来!”
这番声势说的颇足。
可是看去时,一旁的侍女脸上却带着难耐的笑意,折转身形,从房间的保险箱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枚密封的玻璃罐。
伴随着侍女缓步走到姜自然的近前。
她几乎将双臂直直的伸出,仿佛要尽可能的将这玻璃罐远离自己的身形。
紧接着,她屏气凝神,将玻璃罐打开。
墨绿色的高能药剂之中,浸泡着一枚纯粹黑色的腺体。
而相比较于侍女的种种细节上的抗拒,姜自然反而主动凑近了打开的玻璃罐。
下一瞬,姜自然猛然间仰起头来。
“收——快收了宝具神通——妈的——怎么放的越久越是辣眼睛啊——!”
说话之间,姜自然不由自主的连连眨着眼睛,可是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的让他视野朦胧起来,当饶是如此,仍旧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眼珠上陡然间泛红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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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
树海更深处。
两位侍女环伺四周,确保无有行人路过。
而姜自然泪眼朦胧的拍了拍别墅紧闭的大门。
“姐——开开门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