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牛进达简单的磋商了一番后,李承乾便回到了庄子上。
原本他是准备在洮源留宿一夜,但随行的普禄勃齐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要回庄子。
李承乾也就没再坚持。
他明白普禄勃齐是什么意思,还是那句话,别人的好意,不能辜负。
见李承乾回到庄子,长孙冲当即就找来了。
很没营养的寒暄了一番后,李承乾问道:“表哥可是有事儿?”
长孙冲犹犹豫豫,他觉得自己刚刚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这会儿李承乾该邀请他去日月山了才对,可李承乾就像什么都不懂一样,这就让他很难受。
没办法,长孙冲只得说道:“殿下,吾等也商议了一番,也想去日月山见识见识。”
李承乾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能同意么?
同意个屁!
当初房遗爱等人他都没同意,要是同意了长孙冲,那让房遗爱他们怎么想?
当即就摆了摆手,说道:“表哥还是待在洮源的好,别看日月山刚刚一场大战稳定了局势,但这只不过是刚开始罢了。
接下来,待本王回去后,定会寻那慕容顺的晦气,想当初,他如此欺辱本王,焉有不报仇之理?”
“无妨。”长孙冲说道,“吾等也并非胆小怕事之辈,说不得,此番还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打仗好啊,打仗说明大明王廷正在急速的扩充,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毕竟,只要处于扩充期的大明王廷,才有他们一展胸中抱负的机会。
李承乾笑道:“表哥怕是误会了,此番本王与慕容伏允还有大唐签订了三方互不侵犯条约,赤水源只会是大明王廷和慕容顺的争斗,并不会涉及到大唐和吐谷浑。
换句话说,我们在赤水源是没有援兵的。
而慕容顺麾下精兵数万,大明王廷满打满算,不足万!”
这是长孙冲没想到的。
他还以为大唐会借此机会一举拿下吐谷浑,但谁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岂能食言?当下,长孙冲便说道:“既如此,吾等更应该助殿下一臂之力才是!”
“表哥莫要说笑。”李承乾还是摇了摇头,道,“如今日月山危机四伏,本王如何能让表哥以身犯险,若是表哥有個三长两短,本王又该如何向舅舅交代,表哥莫要为难本王。”
说完,李承乾再也不接这茬儿。
来可以,但你得学学房遗爱他们。
没得到答复,长孙冲很失望的离开了,这和他一开始的预估截然相反,他还以为,只要自己表态了,李承乾理应一脸欢喜的邀约他们共襄盛举。
这就是人的谜之自信。
“怎么样?”等长孙冲一出来,萧钺等人就围了上来,“什么时候出发?”
面对众人一脸期待的神情,长孙冲无奈摇头道:“殿下担忧吾等的安危,不便让吾等前去。”
这话一出,众人瞬间失望到了极点。
话说得再好听,终究还是被拒绝了呗。
这让众人瞬间意志消沉了起来。
“问问房遗爱他们吧。”李德奖说道。
“对对对,问问他们。”有人立马说道。
萧钺道:“问程处亮,房老二那家伙,说话忒损了些……”
不多时,众人找到了程处亮。
第二天,李承乾便带着众人启程回日月山。
这一次李承乾出来,没走冰河。
都四月初了,就算冰河没解冻,数千人在上面狂奔,天知道冰河抗不扛得住。
刚出大唐没多久,程处亮就凑了上来:“殿下,长孙冲他们偷偷的跟在后面。”
“你给他们支的招?”李承乾怎么可能猜不到。
程处亮急忙摆手道:“不不不,他们就是问了末将当初是怎么去的日月山,末将一五一十的相告罢了。”
萧钺认为程处亮憨厚,可就这小子心眼儿最坏。
当初他们可是没少遭罪,到了日月山的时候,都跟要饭的一样,这不让长孙冲他们体会一下,总觉得自己亏得慌。
摆了摆手,打发了程处亮,李承乾对刘三说道:“通知后面的人,除了李德奖的亲随,一个不准进入日月山的领地,嗯,不要做得太明显,明白么?”
刘三有些疑惑,李承乾之前可是打着这些亲随的主意,这会儿怎么变卦了?
当然,虽然有疑问,但也不影响他将李承乾的命令执行下去。
其实,李承乾想防备的,只有长孙冲的亲随。
没办法,老狐狸长孙无忌的名头在他看过的书里实在是很难让人生起好感来。
不说对付他,防着他一点儿总是没错的。
回到日月山,契苾何力便找了上来。
“殿下,那些俘虏就这么养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如今,瓮城的尸骸也清理完了,这些俘虏也就没什么用处了,相反,还得分出人来看管他们。
李承乾笑道:“怎么会没用?这样,你让李勤俭带着工坊的人,再让伊原锡也带人去挑一挑,剩下的人,就给我去开山掘石,怎么可能没用?”
“他们可有两千余人,这样做,不好吧?”契苾何力有些担心。
两千多人,真要叛变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动静的。
李承乾摆了摆手,道:“无妨,只要告诉他们,达延芒结波已经回到吐谷浑了,而且,从始至终,达延芒结波都没被我们俘虏过。”
契苾何力有些不懂,这就行了?
“你跟他们说就行了,他们能明白的。”李承乾道。
他为什么在俘虏了达延芒结波后,见都没见这个家伙?也没让这个家伙露过面?
其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两千俘虏么。
在这个年代,人力就是生产力,他怎会轻易放过这些家伙?
“对了,你暗中让人调查一下,那些对我们大明王廷心生恨意的,留一个心眼儿。同时呢,也在他们中间培养几个领头的,这样的人,得精挑细选,越是往日里不被众人看得上的,越要重用。
最后再告诉他们,之前大家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但既然他们如今成了我们的俘虏,那么就必须接受失败者的惩罚,三年,为大明王廷充当三年苦役,本王放他们离开,同时,也允许他们三年后,加入大明王廷。
届时怎么选择,由他们自己做主。”
临了,李承乾又补充了一句。
分化矛盾,培养矛盾和制造矛盾,这一手,李承乾是真的玩了个得心应手。
契苾何力不懂其中的深意,但还是去做了。
当他将所有俘虏集中到一起,告知他们达延芒结波已经回到了吐谷浑,并且大明王廷从没有俘获过达延芒结波时。
他顿时从那些俘虏中看到不少人面露绝望。
这一幕让他很是不解。
紧跟着,就将李承乾剩下的安排,也一一告知,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
三年,长么?
反正不短,但这是希望不是!
是以,当李勤俭和伊原锡来挑人的时候,一群俘虏都很踊跃。
哪怕是没被挑上的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开山掘石又不是多难个事儿。
一时间,日月山再次忙碌了起来。
而李承乾则在帐房中谋划着打出去!
既然要和大唐建立榷场,那么他就需要要掌握赤水源和大唐的交界处。
就在李承乾谋划这些的时候。
几匹快马正在朝着长安狂奔。
有程咬金送往长安的三方互不侵犯条约,也有崔明远开设榷场的奏章,还有牛进达送往长安的连弩以及他与李承乾两人商议的价码。
而在长安城,太极殿。
大朝会开得那叫一个热闹。
众人吵哄哄的,而之所以开成这般模样,还是因为李承乾。
无他,魏征的奏章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陛下,世间何时听闻过子与父和亲的?简直荒谬绝伦!”崔御史率先开口道。
很快,一群人站了出来,纷纷表示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事。
别说他们了,李二都觉得头疼!
活见鬼了!
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儿。
之前,他看到魏征的奏章时,都气笑了!
老子就想给你安排个婚事,你小子居然给老子整了一出和亲?
你确定没开玩笑。
恰在这时,黄门传来了魏征求见的声音,众人顿时一惊,这魏征不应该还在出使大明王廷么?这就回来了?
李二也是一愣,赶紧传魏征上殿。
这事儿,也就魏征最是了解不过了。
不多时,魏征上殿。
“老臣魏征,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李二道,“爱卿何故这般匆忙回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魏征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绝对是刚回长安就来上朝了。
叹了口气,魏征道:“还不是为了老臣奏章之上所说的事。”
“秘书丞回来得正好。”崔御史当即站出来问道,“下官正有一事不明,为何秘书丞的奏章之上,竟会提出如此荒谬绝伦之事?
纵观史书,何来父与子和亲,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崔御史可知老夫从何处而归?”魏征不答反问。
崔御史当即说道:“秘书丞这是明知故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秘书丞是去了大明王廷?”
“既然知道,崔御史为何视而不见?还信口雌黄污蔑老夫!”魏征说道。
崔御史有些蒙圈:“这话从何说起?”
他可没有针对魏征的意思,主要是这家伙,战斗力忒猛了一些!而且自身实在是太硬,咬不动……
“老夫的奏章上,哪一字哪一句提及了父与子和亲?”魏征冷笑。
回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事儿在朝堂上难免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些士家大族,他们更是不能接受。
这在他们看来,于礼数不合。
“秘书丞这是当我们满朝文武都是傻子不成?”当即,有人站了出来,说道,“谁人不知大明王廷的明王,乃是当朝太子殿下,这不是子与父和亲,又是什么?”
“你也知道是大明王廷。”魏征不屑道,“老臣乃奉陛下之命出使大明王廷,鸿胪寺有备案,陛下赐有亲笔国书,即便是在大明王廷的王帐之中,老夫也是依照出使的流程觐见的明王殿下,明王殿下仰慕我天朝上邦,特此求亲有何不可!”
孔颖达有些傻眼,自己这老兄弟是咋了?
今天这反应,可不像魏征。
“荒谬。”又有人站了出来,“秘书丞当真是巧舌如簧,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所谓大明王廷的明王便是我朝太子殿下,如此偷换概念,莫非是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王侍郎言之有理。”萧瑀站出来说道,“这的确说不过去,颇有掩耳盗铃之嫌。”
萧瑀这个人,不好说……
按理说,他是不应该站出来的。
怎么讲呢?如果不是之前李承乾一场大胜,李二龙颜大悦,萧瑀如今都没资格参与朝政。
他在贞观四年就因为其性格被免官赋闲在家,正是因为李承乾的一场大胜,李二大赏了一批曾经教授过李承乾的官员,而萧瑀刚好在其列。
不过这家伙,一向就是以清正严苛自居,所以他站出来也不奇怪。
“宋国公此言差矣。”魏征道,“老夫此番出使的是大明王廷,既然我们已经认可了大明王廷的合法性,那大明王廷提出与大唐和亲,怎就不行?
别忘了,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而国是先于家的,莫非宋国公不认可?”
对付萧瑀,其实最简单。
这家伙虽然性格清正严苛,但最是讲道理。
你只要从道理上说服了他,他屁话都不会有。
事实也是如此,一提到国家这个概念,萧瑀闭嘴了。
不是他认可魏征的话,而是在思量这其中的东西。
萧瑀闭嘴了,王侍郎却不会闭嘴,见状当即说道:“说破大天,大明王廷也是我大唐的大明王廷,就算抛却父与子和亲的说法,本官也从没见过自己和自己和亲的!”
他终于把众人想说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是的,大明王廷是大唐的大明王廷!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看法。
谁让大明王廷是李承乾一手弄出来的?
这不就是大唐的么?
魏征笑了,其实早之前他也是这么看的,哪怕现在,他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会儿他却是说道:“这话你应该问问明王答应不答应!”
“什么明王!”王侍郎不屑道,“那就是我大唐太子,别说是身为大唐储君,就算是普通的大唐子民,为大唐开疆拓土,那也是应当应分的!”
“既然王侍郎如此认为,那老夫是不是可以认为身为大唐子民,一切都是大唐的?”魏征大声质问道,“回答我!”
王侍郎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道:“那是自然。”
他一说完,崔御史等人就愣住了,这话能乱说的?
不过王侍郎哪里是魏征的对手啊,被魏征一诘问,当即就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那太原王家什么时候把家业捐给大唐国库!”魏征厉声道。
王侍郎终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吱吱呜呜道:“这……”
“这什么这?”魏征道,“明王殿下征战吐谷浑之时,你是出了一兵还是援了一卒?
明王殿下在草原上被人追杀之时,你是挡了一箭还是挨了一刀?
明王殿下困守围城之时,你是献了计还是助了一臂?
你哪儿来的脸说这话!
大明王廷麾下七千精骑,有几个是我大唐军卒?
大明王廷治下上万子民,有几个是我大唐子民?
大明王廷所辖的每一寸土地,又有几尺是我大唐领土?
你凭什么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将人家用命去拼,去挣来的一切收归己有?
读书人的脸面就是这么来的?”
魏征不愧是名传千古的大喷子,怼起人来那叫一个豪迈,只要让他抓到机会,就是一通火力全开,直接喷得王侍郎哑口无言。
但你如果以为魏征只会喷人,那就错了,见众人都傻眼了,他又说道:“老夫与诸位一样,也想将大明王廷纳入大唐的版图!
但不是这样做!
诸位想想,你们辛劳一辈子挣下的家业,别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给你弄走了,你愿意不?”
“可那大明王廷前前后后只用了几个月!”王侍郎咬牙切齿地说道。
魏征都笑了:“咋的,这说明了啥?这说明你没用呗!吐谷浑那么大,老夫找人给你借人凑足一百兵马,你去试试?莫说几个月,老夫给你一年,不,两年时间,你要是能弄出第二个大明王廷,老夫给你磕头认错!你去是不去?”
王侍郎闭嘴了。
傻子才去……
摇了摇头,魏征道:“大明王廷最终会是大唐的大明王廷,这老夫相信,估计在座的都相信,但他也需要发展的,需要大唐展现出自己心胸的,你得让大明王廷的人,认可大唐!
而不是人家刚刚有点儿起色,你就拿着刀枪去抢。
毫不客气的说,你敢拿着刀枪去抢,大明王廷就算是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也不会成为大唐的大明王廷!
此番出使大明王廷,老夫感触最深的便是大明王廷的那股子精气神儿。
他们从上到下都洋溢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
诸位,你们知道,明王为何非要和亲吗?”
“为何?”萧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