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归见周伯通突然现身,要同林丫鬟动手,不免一惊,心道:‘玉女心经纵然精妙,但以周伯通本事,林前辈如何打得过他?’
知周伯通天性纯真,从不与人长久计较仇怨,待欲上前搭话,拉扯几句,将此事蒙混过去,却见白影闪动,林丫鬟已欺近周伯通之前,清冷的声音响起,道:“周伯通,你那点功夫,又有什么厉害了?”
她久随林朝英之侧,周伯通则早早跟在王重阳身畔,是以二人彼此相识,当王重阳、林朝英比武过招,他二人亦在一旁切磋武艺。
其时林丫鬟未习玉女心经,已可与周伯通拆解得难分胜负,现今学了玉女心经上克制全真武学的招法,自不将他放在眼里。
周伯通一生好武,旁人若瞧他武功不起,他却不放在心上,只一定要打上一架,如输给对方,则心服口服,倘赢得一招半式,便必嘲笑回去,他之嘲笑无有恶意,乃赢得比武之后率性之笑。
林丫鬟小觑他武功,二人已势必要打一场,再兼她羞辱王重阳,此一斗更无转圜余地,但听周伯通大叫道:“小林丫头,你辱我师兄在先,老顽童可不跟你客气了!”
昔年二人相识之际,周伯通自报姓名,待问林丫鬟之名,她不肯见告,周伯通大觉吃亏,死缠烂打之下仍不得林丫鬟名姓,便以“林丫头”相称。
后觉此称略为冒犯林朝英,就改作“小林丫头”,以示所指非是“大林”林朝英,而是她之侍女,“小林”林丫鬟。
林丫鬟见周伯通提及旧名,忆起当初王重阳、林朝英于古墓前空地论武,自己和周伯通则在林中打斗,晃眼间过去这许多年,周伯通疯癫如昔,林朝英、王重阳却已久辞人世。
随即记起林朝英住入古墓后每天愁绪万千,再无一日欢喜,终郁郁而终,陡然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冷然道:“要打便打,多言作甚?”一言甫出,身形倏动,挥掌拍向周伯通左脸。
林丫鬟出掌快极,李莫愁和全真四子只觉眼前一花,周伯通不知怎的已至林丫鬟身侧,右掌推出,沉凝庄重,正是马钰先前所用之招。
林丫鬟一掌落空,见他用出此招,心中冷笑,衣袖拂出,身随袖转,兀自以玉女心经武功应对。
周伯通适才于大树枝叶间观看林丫鬟、马钰动手,林丫鬟之招确极精妙,攻势所至,正是这一路掌法难以回转照应之处,马钰实输得不冤。
然既给周伯通见得此招,应对之法自立生心中,但见他脚尖微旋,身子正对林丫鬟,沉肩坠肘,手臂曲于身前,呈半圆之势。
左臂同时转上,护在胸口,掌心向下,与右掌相对,双手如抱圆球,互有阴阳,十指似松非松,将张未张,手心劳宫穴内陷,蓄力不发,只待林丫鬟袖袍拂至,劲力吐出,立将其衣袖震碎,双掌更可乘势推出,届时林丫鬟定然挡无可挡,只有落败认输。
林丫鬟认得这是全真武学中极高明的一招“抱一式”,古墓石室中王重阳于此招之畔有简略注解,道其为自身武功中最精深一招,虽只一式,却有无穷无尽之内韵,练至高深境界,天下任何拳脚气功、刀剑兵刃,俱可以之化解,可说无懈可击。
林朝英当年亦为此招折服,道王重阳所言不错,这“抱一式”确是精深之极,无穷无尽,无懈可击,但招式高明,又有何人可当真将之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纵是王重阳,于此招也未臻“无懈可击”之境。
招式厉害,用者未必可发挥得出,林朝英在玉女心经中留下一招,破人而不破招,乃以巧胜稳,以奇破正,以诡魅变化制胜。
但见林丫鬟展开身法,白影闪动,将周伯通围在中央,顷刻间发出数十道攻击,连攻周伯通周身数十处大穴。
“抱一式”一经施展,内力流动,充斥全身,宛若一体,林丫鬟攻势快极迅极,刁钻之极,周伯通却双手抱球,岿然不动。
林丫鬟眉宇间闪过一抹厉色,倏地伸足向周伯通“会阴穴”踢去。
周伯通面色一变,蓦地旋身回掌,以攻为守,打向林丫鬟,“抱一式”登即化为无形。
出掌之同时,周伯通眼神中数种情绪急闪而过,有悔恨,有遗憾,有愧疚,更有一分难言的情思之意。
这“抱一式”对习练者之要求极为苛刻,他当年在大理铸下大错,自此功力便转不到“会阴穴”,林丫鬟方才一脚,令他又记起了一灯、瑛姑,和昔日之事,不免思绪万千。
林丫鬟见周伯通一掌打来,以玉女心经武功接下,看似全为守势,实则隐含杀机,只待周伯通一掌打至,立可将其制服。
周伯通回思往事不过一瞬,再兼他有一心二用之能,毫不影响于战局之敏锐。见得林丫鬟手、脚、眼之所在,顿知厉害,掌至中途,倏地变招,斜掠而上,左拳击出,径打林丫鬟肩头。
掠上之左掌仿佛已无招数,实为左拳策应,若林丫鬟一心拆解左拳,右掌便会于她绝想不到之处出现,一击制胜。
马钰、谭处端、刘处玄、郝大通猛喝一声大彩,心中敬佩之意直如江水,滔滔不绝。
林丫鬟招式随周伯通而变,一双纤手亦分上下,分截周伯通右掌左拳。
周伯通见其招式仍极克制自己,心道:‘好啊,林朝英莫非将师兄的武功都破去了?我才不信!’
当下左拳急收,右手作爪,击至中途,陡然上掠,右足猛然踢出,林丫鬟当他出手之际即知右爪是为虚招,假意应对,暗地里早在候着周伯通出腿。
周伯通一脚甫出,林丫鬟长衫起处,亦出右脚,半道截下周伯通右腿,足尖点其膝侧。
周伯通一惊之下赶忙收脚,总算他武功胜林丫鬟一筹,堪堪避开她右足一点。
周伯通右脚落地,左脚又出,左足尚在半空,右脚复又跟上,鸳鸯连环,腾身半空。
林丫鬟此时若以白索相击,纵不制胜,也可逼得周伯通手忙脚乱,大占优势,但她一心要证明林朝英武功强过王重阳武学,周伯通既赤手空拳,她便也不出兵刃。
好在玉女心经中亦有破解全真派这一招“金雁双环”的招式,但见林丫鬟双袖鼓荡,向周伯通双腿罩去,袖中含有绵密劲力,只消周伯通双腿踢入,劲力透出,登时可封了他满腿穴道,教他非认输不可。
周伯通不知此招奥妙,但觉自己两条腿若给对方套入袖中,未免不妥,双腿急收,半空中一个“千斤坠”功夫,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