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的事终于有了着落,也让邵武焦灼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回大杂院家里吃饭的时候,一路上走路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刚到家里屋门口就闻到了香味,一掀帘子,伸头朝屋里看着忙碌的姥姥,问了一句:“姥姥,今儿中午吃啥饭呀?”
“鸡蛋捞面条。去拿着罐头瓶子打二两芝麻酱去。副食本还有芝麻酱票都在桌斗里呢,你自己拿。没芝麻酱,捞面条吃着可没味儿。”
邵武掀开帘子进屋,走到靠墙的桌子,拉开桌斗找到副食本,打开一看,里面夹了二两票,“二两够不够呀?”
姥姥说了一句:“我一两,你姥爷一两,路强和路雪的都要走了,咱家这一月就剩二两了。”
邵武才想到自己这一月户口刚落回来,等到下个月可能才会发这些票。
他揣好副食本,拿着姥姥刷好的玻璃罐头瓶子,边往外走边问一句:“姥爷中午不回来吃?”
“回来,他稍微远一点儿,还得等一小会儿,正好你芝麻酱打回来,他吃现成的。”
小舅就不用问了,他晚上能回来就不错了。
刚从屋里出来,在过道还没转出去,听见后边有人喊:“邵武,等等。”
邵武扭头一看是李胜利,他笑着问:“胜利叔,今儿又倒的什么班?”
李胜利笑着说:“今儿是深夜班。我看你掂着瓶子是去买东西?”
“对。打芝麻酱去。今儿姥姥做了捞面条,待会儿胜利叔也去吃一碗吧。”
“你们吃饭可晚了,我们家都吃过了,你帮我捎包烟。我省得跑一趟。”
邵武看见李胜利递过来一毛钱,然后还有一张烟票。
“胜利叔,这咋成一毛找了?前儿不还是中南海呢?”
李胜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快到月底了吗?你婶子把的严。”
邵武笑了起来。
他伸手从裤子兜里把自己那大半包大前门掏出来,塞给李胜利。“说什么也得支援我叔一下。我这烟装兜里顶多给人让让,我自己也吸不多。”
李胜利当然不要。邵武笑着边往他兜里塞,边说:“你就拿着吧,咱俩有什么客气的?我还得赶快去打芝麻酱呢。”
邵武把烟塞他兜里,转身就跑开了,李胜利在后边笑着说道:“这小子手脚还挺利索,得了,叔就占你一回便宜。”
说实话,这包烟绝对算是雪中送炭。月初发工资的时候一包烟不算啥,但是到月底能给一包烟解解烟瘾,那真是绝对的好交情。
邵武一路小跑着来到新街口副食店,柜台前没人,不用排队,他把副食本还有芝麻酱票,递给售货员。
售货员是个50多岁的中老年男人,戴着眼镜,耳朵上夹支笔。
他把本和票接过去,又要过去玻璃瓶子。然后用芝麻酱缸上的大勺子往缸里一蘸,再猛的提起来,浓稠的芝麻酱,一会儿就装了小半玻璃瓶。
售货员等到勺子里的芝麻酱流干净了,把勺子放回去,直接把瓶子递给了邵武。
大家都心知肚明,芝麻酱那么稠,只这一蘸,二两只多绝不会少。
“今儿中午是吃捞面条吧。”售货员还没忘了打招呼。
“可不是嘛,都快出锅了,才发现芝麻酱没了。不跟您说了,还得赶快把芝麻酱掂回去,家里都等着呢。”
邵武揣好副食本,出副食店门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一串善意的笑声。
他刚拐进百花深处,看见拐角处路边槐树下,刘光明的媳妇正弯着腰撅着屁股在那收拾自行车呢。
邵武就纳闷了,为什么每次碰见她总会有状况呀?好像还没一次是正常的。
他瞅了瞅,好像自行车掉链子了,刘光明媳妇正拿着根树枝挑着链子,往上装呢。
看那一头汗,还有一手的黑油,甚至连脸上都沾上了。不过看她的样子,车链子装的并不顺利。
邵武走了过去,笑着问:“你自己能装不能?要不要我帮你忙?”
刘光明媳妇扭头一看是邵武,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喜,她一脸笑容的直起腰,高兴的说:“那就太好了,这辆车子老掉链子,每次掉,我都装不上,好几次半路上我都不得不推回来。”
邵武走过去蹲下,先把芝麻酱瓶子放到一個干净的地方,然后从旁边地上捡起一根稍粗一点的树枝,先挑着链子试了试松紧。
“这车该修了,它跟人一样,总得让它歇歇,调整调整状态,找个修车铺子,让人家给你调调前后轮,紧紧链条。以后就不容易再掉了,不然你这骑着骑着老掉链子不耽误事儿吗?”
刘光明媳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公公的自行车,我平时很少骑,也就是凑中午他睡觉的时候,我骑着出去办点事儿。”
邵武看了看她急的红彤彤的脸庞,这才明白,原来是偷着骑的呀,怪不得回回都这么急匆匆的。
他用棍挑着链条搭到后齿轮上,调整好力度,然后搅动脚蹬子,感觉吃上劲儿了,再猛的一使劲,“咯噔”,链条装上了。
邵武把树枝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
“好了。待会儿骑的时候别用劲儿太猛,最好匀速。不然还容易掉。”
刘光明媳妇一脸的感激,她对邵武说:“你怎么装起来好像这么容易啊,我刚才费了老大劲儿,总弄不上去。”
邵武说:“这东西有巧劲儿,也得有绝对的力量。本来就不是女人干的活。”
他边说边把芝麻酱拿起来,冲着刘光明媳妇挥挥手:“走了啊,再见。”
刘光明媳妇红着脸笑着说了一句:“嗯,再见。”
她推起自行车刚要走,那边已经走出去两三步的邵武突然又停下,转过身来叫住了她:“那个……”
竟然不知道怎么称呼,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
刘光明媳妇听见邵武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
看他叫了一半又停住了,她笑着说:“我叫申亚丽。怎么了?你叫我有什么事儿?”
邵武说:“那个,申亚丽,你脸上有黑油泥,擦擦。”他边说,边用自己的手在左脸颊上摸了摸。
哦,申亚丽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朝脸上去摸。
“哎,你那手上比脸上还脏呢。”
邵武一看她两只手都是黑油泥。无奈的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裤兜,从左边兜里掏出来自己用的手绢,递给了申亚丽。“拿着擦擦吧,不然你这手待会非弄得一身都是油泥,你这要去哪儿就不方便了。”
申亚丽羞红了脸,紧紧抿着嘴唇。微微低着头,还是把手绢接了过去。
邵武对她笑着摆了摆手,“你好好擦擦吧,我走了啊。”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
申亚丽拿着手绢在自己左边脸颊上轻轻擦了擦,然后一看果然有脏的黑油泥。她干脆又把手也给擦了擦,虽然不能完全擦干净,最起码不会随便乱沾了。
等差不多干净了,她看着手里边黑乎乎的手绢儿,紧紧咬着嘴唇,一时间愣愣的出神,呆住了。
邵武回到26号院,奇怪的看见门口停了一辆他们百花收购站的三轮车。
好奇之下,他围着看了一圈,这今后有可能也是他的战车,难免有兴趣仔细打量一番。
不过,他心里也纳闷,“收购站的三轮车怎么会停到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