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主任皱着眉头,只吸烟不说话。
邵武干脆拉个椅子,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两个人对着喷云吐雾,一时间都没吭气。
冯主任是真头疼呀。他现在感觉自己管这一亩三分地,就跟個破筛子一样,到处漏风。天天哪哪都是事儿。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悦宾饭店必须得弄好,你想啊,开业当天那么多媒体都来了,说不定马上就见报,而且他今天去区里,区长也提到了悦宾饭店,而且据区长说,连上面都知道了。
他心里正在检讨呢,原来对这个小饭馆重视程度不够,低估了它代表的意义和影响力。
现在听邵武说出来这样一种情况,冯主任感觉到了紧迫感。
等到一根烟吸完,把烟屁股摁灭到烟灰缸里。
冯主任对邵武说:“我今天就去找杜所长把你说那个联防的事儿落实了,尽快的推行。同时呢,这两天我会让街道上分出去几个人,就到太平胡同里边进行现场管理。毕竟那是居民区,胡同里不能随便摆摊设点。”
邵武说:“怕不好管呀。现在的人都跟个炮仗一样,一点都着。不让人家挣钱吃饭,养家糊口,说不定就会起冲突。”
冯主任一想,也确实,直接来硬的,怕影响不好,“你说说,有啥点子?”
邵武笑着说:“老祖宗早几千年都给咱说了,我记得有一个治水的,曾经说过,堵不如疏。”
冯主任乐了。“那叫大禹,你小子这半瓶子水咣当的还挺响。说说,堵不如疏是啥意思?”
邵武嘿嘿笑了两声,“冯叔,你想啊,你跟他们硬顶上,现在大家都不好过,肯定心里都有火,说不定就会起冲突引起麻烦事。他们不是想挣口饭吃吗?咱不堵,咱疏,太平胡同一拐过去,离小饭店不远,那边不是有一大片空地吗?干脆咱街道上请人盖个棚子,搭个市场。正好这一片都是居民区。那片空地又四不挨着,即使热闹也不影响,又方便了周围群众的日常生活,又便于集中管理。到时候咱街道上收管理费,卫生费。还便于集中收税。你想想,咱街道上不是又多了份收入吗?多好。”
冯主任脸上的表情很惊讶,看着邵武一时半会儿没有吭气。
过了足有两三分钟,他才对邵武说:“你这个提法可以考虑,不过牵扯的东西比较多,回头还得跟各方面碰碰头。在没有妥善处理方法之前,你们小饭馆自己先多小心着点儿,帮着街道先尽量把场面稳定住。我这边也会尽快的。”
邵武能看出来,冯主任已经心动了,那一大片地空着也是空着,能利用起来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等邵武从冯主任办公室出来,走到门口看见门卫大爷掂着饭盒,正要去里面打饭。他抬头看看快到正中间的太阳。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该吃饭了,哎,一天天瞎忙的,时间过得飞快。
跟看门大爷打个招呼,邵武离开街道办,快步朝着26号院走去。
刚拐进百花深处胡同,看见杜兰萍骑着自行车也回来了。
两个人远远的看见了,邵武就走到旁边槐树荫里等着她。
“你不是天热中午不回来吃饭吗?这秋老虎劲儿还挺大的,你跑过来干什么?到时候顶着太阳晒,再晒黑了。”
杜兰萍没好气地瞪了邵武一眼,得意的说:“哼哼,我怎么晒都晒不黑。不用你担心。”
然后,她拍了拍自己车把上挂着的黑皮包:“我这不是给你送外汇券来了吗?我的朋友今天给我送过去,我赶紧给你拿过来,省得放到我的办公室里不安全。”
动作还真够快的。
两个人一块儿回到26号院,直接推着自行车来到倒座房。
杜兰萍刚进屋就看见摆在桌子上的那个小樟木套箱。
她高兴的说道:“这是咱们那几个师傅做的,这可真漂亮。邵武到时候你让师傅专门给我做一套。我掏钱买。”
邵武说道:“这就是说胡话了吧。想要你只管把花纹和样式想好,到时候自己给师傅说,你千万别给他们说钱。到时候我给他们算。”
杜兰平美滋滋的白了邵武一眼,趴到桌子上捧着那个小箱子仔细的看了起来。
邵武则是忙着看杜兰萍拿过来的外汇券。
还真不少。他还没顾上数呢。杜兰萍在那边又问道:“你的那个箱子呢?抱出来让我摆摆,一大一小,看看效果怎么样。”
邵武先把外汇券放下,弯腰从床底下把那个老玩意儿拽了出来,给杜兰萍抱到了桌子上。
杜兰萍在桌子那儿看箱子,邵武在床这边数外汇券。
这拿过来的外汇券有零有整的,总数大概有300多块钱。
有了这东西,又多了一个买好东西的渠道。
再去北戴河估计差不多该撤回来了,这次去之前,拐到友谊商店买点稀罕东西,给晏姐捎过去,人家给帮那么大的忙,总要表达表达谢意。同时给她打好招呼,明年机器还得拉过去接着摆呢。
邵武把数好的外汇卷,重新整理好,装好。他这才意识到半天没听见杜兰萍说话。
扭头往桌子那边看了一眼。
嘿,怪不得这么安静,正看的津津有味呢。
邵武笑着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小声问:“好看不好看?”
杜兰萍一下子把手里的画册合上了,掀开小箱子扔了进去,红着脸,嘴上说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啥好看的?你就不是个好人,天天家里放这些东西。怪不得知道那么多呢。”
她刚才好奇之下,随便翻了几个画册,刚开始真是吓一跳,但是越看越眼熟,这才弄明白,原来邵武都是从这上面学的呀。她没敢细看,只是随便翻了几本,现在仍然看的她眼热心跳,浑身发软。
实在是画风太雅致,细节太清晰了。顿时觉得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也充满了诗情画意,瞬间感觉羞人的事儿好像也有了格调。
杜兰萍贝齿咬着嘴唇,把邵武乱动的手给摁住,尽力的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没好气的说:“别胡闹,现在一身汗,而且待会还得上班呢,肚子饿的咕咕响。走,去姥姥那儿吃饭去。”
现在还真不是胡闹的时候,因为事儿还真多着呢。
邵武把手收了回来,对松了一口气的杜兰萍说:“下午你能请假不能?咱们一块儿去一趟雕刻木器厂。”
杜兰萍问道:“下午去那儿干嘛?”
“你瞅瞅咱们师傅做出来的这箱子,再想想他们厂里展厅里边那些200块钱一套的成品,觉得差距大不大?”
杜兰萍收敛心神,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小箱子,皱着眉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对,好像确实有差距,他们那边的箱子没这么漂亮,跟咱们师傅的手艺没法比。”
“对呀。你想他那种箱子卖200,咱这箱子总不能也跟着卖200吧,工艺品不只是料和样式,还主要讲的是个手艺。我估摸着咱这种箱子只要能稳定这样的质量,最起码也得三四百吧。分个三六九等,咱这也得是优品上等。”
杜兰萍想了想,笑着说:“你这么一提,咱俩还真得去一趟,这可不是小钱儿。咱要是不提,他们厂里就装糊涂,我就不信这样的箱子拿过去,他们会傻头傻脑的还卖200。”
说着,她站了起来,对邵武说:“我去小饭馆那儿打个电话,请个假,另外也提前打个电话给苗翠说一声,下午咱们俩一块儿赶快去。正好上一次我觉得90块钱有点价低了呢,这一次打总算。现在,实际看到了师傅们的手艺,我底气壮了,看见做出来这么好的箱子,无论如何也得把价要的高高的。”
……
电影院门口。龚雪看着工作人员把《庐山恋》的画报撤了下去,然后又把《好事多磨》的画报挂上。
她看着画报上自己的头像,心情很激动,但是更多的是忐忑与不安。
旁边挎着她胳膊的黄梅英,明显感觉到了她紧张的情绪,晃了晃她的胳膊笑着说:“你也真是的,现在有男朋友了,看电影不两个人一路卿卿我我,偏偏还要把我叫出来,让我陪着你来看。”
龚雪红着脸扭头看了看黄梅英,说道:“莪是怕演的不好。所以必须得自己先来看一下。”
“哦,合着我就是无所谓了,好与坏,随便来。”
龚雪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道:“咱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不陪我谁陪我啊?待会儿看了电影,一定要给个客观的评价,不要给我留面子。”
黄梅英笑着说:“你放心吧,我这张嘴向来都不留情面,你要是演的不好,我肯定把你批的体无完肤。不过呀,在我想来你怎么可能演不好呢?每一次,你那么认真那么投入。拍电影,自己笔记都能写好几本,我从来没见有谁像你这么用功,下劲儿的。”
龚雪悠悠的叹了口气:“写再多笔记有什么用啊?《祭红》演的那么差,这一次《好事多磨》,要不是宋崇宋导演一个劲的给我鼓劲,我肯定不会接,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求这部电影别演砸了,要不然可就对不起宋崇导演那么看重我。”
电影院外面的电影宣传画报挂好了,黄梅英看着画报上龚雪的形象,赞叹了一声说道:“看看,你真漂亮啊,光冲着这个形象,就没谁敢说演的不好。”
龚雪一下子瞪起了眼睛:“合着你说我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了是吧?”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等到开始售票,她们第一时间买票进了电影院,一张票2毛5,总共5毛钱,都是龚雪掏的,今天她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