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武把他原来想好的对汽水厂的打算简单的给冯主任说了一下。
他特别认真的给冯主任解释道:“冯叔,我个人的观点,这个汽水厂。如果原来那帮工人还都在厂里,谁都干不了。所以,你也别怪我当时不敢伸这個头,不敢给你出主意。再好的主意,再好的东西,落在那些人手里也成不了事儿。到最后,升米恩斗米仇,只会烂的越来越狠。这一次趁这个机会能把他们安排到器材厂,其他人也该分流分流,这不现在也没问题了吗?”
冯主任皱着眉头想了想,倒是没有刚才心里想法那么多了,不过心里还是有芥蒂。
邵武也并不是太在意,哪能你打算占人家便宜,还让人家没一点想法呢。
再说了,他还有话说呢。
“冯叔,即使现在我想出主意把厂重新办起来,也不是原来那种办法。原来那种办厂的方法,我也不敢办。我的想法啊,现在这个汽水厂,只需要不超过十个人就行。说实话,我也不怕给你透底儿,要不是想有个工商的批号,有个厂的名义,我甚至都想办成作坊,大家几个人合起来伙。生产出来汽水我也不往商店里卖,就放到小饭馆里当成了饮料,我觉得就能不少赚钱。”
现在汽水厂倒是对于冯主任来说无关紧要,反而他急于想把院子和机器甩出去。为什么呢?那院子人家房主已经来要几回了,想让发还,再不解决,马上又成一个热闹事。而本来就很陈旧的机器,多放一天就便宜一天。
现在邵武突然对他说,能把院子和机器接过去,而且还能重新再开个汽水厂,虽然提供不了太多就业机会,但是那也算是一个政绩啊,又是一个街道办的企业。而且听邵武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厂真办起来,他还有把握产生效益。
这才是最关键的,厂办的规模再好也不挨他冯主任的事啊,他只要一个好听的,好看的场面。只要一个数据,其他真的不重要。
冯主任用手敲着桌子盘算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邵武也不急,掏出烟来,两个人各分了一根,互相点着。
一会儿屋里就开始云雾缭绕。
一根烟吸完,冯主任把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他端起茶缸子轻轻喝了一口,对邵武说:“这事儿我大概知道这个意思,细节我也先不问了。为什么呢?因为反正现在也办不成,我还是认为再放放。省得那帮好不容易安安稳下来的人,看见汽水厂他们刚走又红火起来,心气儿不平,徒惹一些麻烦事儿。但是你既然打招呼了,事儿我给你操着心,东西我给你留着,行了吧?只要到时候你能把厂真正干赚钱,这事儿我就支持你。不过院子和机器你要是方便,可以先跟人谈着接过去。”
不得不说人家冯主任考虑问题有他的角度,说的有道理。
汽水厂还是不能急。你看看现在干件事儿,真不能只考虑赚钱和市场的问题,反而用的心思和精力最多的是市场之外的事儿。你不能光操心产品和老百姓喜欢什么,还要更关注到这件事,到底会带来什么影响?要顾全大局。
想想广东三水,多好的一统江湖的机会。生生的因为体质问题,把优势耗尽。错过了深耕细作的机会,最后多么有价值的品牌也快成默默无闻了。
还有那么多可乐和老汽水厂,好不容易迎来大发展,面临内外夹击,脆弱的就像纸糊的一样。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有自主权吗?指挥的都是不懂的。操心的都是挖墙脚谋私利的。
没一个人琢磨着怎么把东西做好、做大、做强,没一个人有勇气跟那些有名的白皮饮料拼个你死我活。要真是真刀真枪的拼过,哪怕死了也认了呀。
而且,说实话,真是细想起来这些厂真被拼死的还真不多,真是正当竞争,还真不怵他们。可是你比不上人家手段多,懂得多,还会先立规矩,结果被干趴下的,大部分都是被里应外合,偷摸背后搞死的。
其实白皮儿的东西没那么强大,都是宣传看起来唬人。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不懂的人,他们从来不手软,赚钱就是赚他们的。装着绅士,说着礼仪道德,不过都是为了挣钱而已。
懂行的人有能耐的人,他们一般都干不过人家,最后的手段就是让人家物理消失。
汽水厂先打过招呼,等从上海回来再详细说。许国平那边的服装合作社,邵武也给冯主任说明了一下情况。
听到这个安排,冯主任脸上都是笑意,满口答应尽快安排筛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许国平。这个时候他再看邵开明显比刚才说汽水厂的时候高兴的多,能感觉到心里那一点不快也差不多没有了。这就是邵武把服装合作社的事放在后面说要起到的作用,尽可能抚平一下冯主任的内心。
邵武从街道办出来,思绪纷纷,心里也是感慨良多,不过现在汽水厂他也不着急。毕竟暂时不缺钱,钱再多,目前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现在从大环境来说确实也不到时机。
他之所以提这件事儿,也算是给冯主任提前打招呼,现在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最起码,理解不理解前面的事儿算是有个解释,后头再发展,真要机会合适了,再干,大家的合作关系也能自然而然的续上。就这样就行了。
这也是为什么以他现在的能力和身份,不去打那些赫赫有名老厂的主意,像什么北冰洋之类的。
一个街道办没什么名头的小汽水厂还这么多事,那些大厂牵扯才大呢,利益更多,到时候你就别想一门心思专心做事了,只有处理不完的乱七八糟鸡毛事儿。
当他走到百花胡同16号看到音响器材厂的大门,忍不住又摇着头感叹一下他大舅路明,也算是头脑清晰,有他那个大舅妈家鼎力支持,行业选得准,又从一个街道办快关门的小五金厂着手,这个支点选的好呀。
说真的。邵武都有点动心。要是能私人办音像器材厂,他要也有关系,能帮他办下来批号。他都敢把身家性命都压上,办一个专门翻录磁带的生产厂。
要知道再往后几年,那不是磁带厂,那简直就是印钞厂。广州一个太平洋影像,在80年代一年,快比上广州商业局所有其他所有单位的收入盈利总和了。
就眼跟前儿百花胡同这个音响器材厂,虽然没有太平洋音响那么牛逼,名头其实以后也不小,挣的钱也少不了,毕竟长江以北基本上就数它了。
可惜啊,个人拿不到批号。干的再轰轰烈烈那也是为别人忙活,邵武又不图那个名头,也不想升官发财,他才懒得不挣钱操那个闲心呢。
真盘算起来这个事儿,他心里还真的有点遗憾。怎么合计,时间点总是赶不对。
他是真想再过几年真能分一杯羹,可惜拿不到批号,这种音像产品管的太严。
等到90年代能拿到批号了,小日本和白皮儿又进来了,再加上磁带也不值钱了。想想这么大一个金矿和蛋糕,愣是下不去嘴,心里那个滋味也不好受。
所以,邵武在百花音响器材厂门口站了好长时间,总觉得不甘心。最后又盯着音响器材厂的大门盘算了许久,这事儿还是不甘心轻易放弃,准备细细思量再做打算。这个产业投入大,反正现在他的腰包还真干不起,急也急不来。
邵武去上海这个时机正好赶到一个时间节点。10月1日国庆节。
所以,他要么9月底赶紧动身,要么就要错过10月1,再等几天。
当然不愿意等,也等不下去,于是急急忙忙,坐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就是因为走的太急,又赶上廖三哥国庆之前在集中开会学习,所以只买上了硬座,这一次坐不了卧铺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与民同乐,挤在绿皮火车的硬座车厢里。
上车的时候,他仗着身高体健,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提前挤到火车上,占住一个靠窗的位置。
邵武刚放好行李,回头看向从上车门涌过来黑压压的面目狰狞的乘客们,不禁心里暗暗庆幸。幸亏刚才够果断,够不要脸,没有为了面子和保持温文尔雅,在排队往前挤的时候,来个温良谦恭让,没跟大家客气。
刚才他一路挤过来,耳边听见的都是咒骂声,什么难听的都有,他丝毫没在意,不管不顾一路碾压着硬挤了出来。
这个时候挤着坐绿皮火车,就像现在在社会上打拼一样,要有能力,又要心够狠,脸皮够厚,而且还要瞅准时机,果断勇敢的抢占先机。
不然这一路一天一夜,别说座位了,估计站都没站的地方。现在他不顾一切的挤上来,跑得快了,最起码有个位子坐。你没看,后来的人看见他,脸上都是羡慕嫉妒恨,恨的牙痒痒又没办法。
现在这时候,坐硬座车厢可不讲有座票和没座票,座位谁抢到是谁的,哪怕你中间去趟厕所,碰见个比你厉害的一屁股坐下,你再回来那座位就是人家的了。
所以,邵武挑了一圈,跟站在他们这排座位旁边过道里的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人达成了攻守同盟。
邵武有需要离开座位的时候,可以让这个长相憨厚的年轻人先坐到他位子上,帮他占着位儿。
这样坐的时间长不舒服的时候,邵武可以出去溜达溜达,松松筋骨。
站的浑身发僵的憨厚年轻人可以坐下缓解缓解身上的疲劳,也算是各取所需。
他觉得有个座位已经很幸福,一天一夜能轻松熬过去。但是,实际的乘坐体验,比他原先设想的困难还要艰难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