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岩城。

这座位于西境海岸线上的城堡破败城市，早已如它的主人、维斯特林家族一般日薄西山。

贫瘠的土地，在矿藏枯竭之后已无法维持一位伯爵家族的奢华。

加文·维斯特洛伯爵带着家族能拿出的最后精锐，响应封君泰温的号召前往王领和河间地征战。伯爵夫人希蓓儿·斯派瑟带着四个孩子留在城堡，长子雷纳德、女儿简妮、艾琳尼娅、以及幼子洛拉姆。

所有人都认为、处于西境腹地的峭岩城远离战火侵袭。

可当牛津镇惨败和烙印城的失陷的消息被信鸦送来，为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这天傍晚、学士带来了另一封鸦信，敲响了她卧室门：

“夫人，来自赫伦堡的泰温大人的信。”

“泰温公爵？”

希蓓儿夫人语气透着一丝期待，她以为那头老狮子终于要出手惩戒偷偷跑进家门的小狼崽子。

峭岩城的危机自然也将迎刃而解。

可当她拿起信件，脸色却从期待迅速转变为惊恐、挣扎，以及最后的刻骨的贪婪。

泰温告知希蓓儿夫人，罗柏·史塔克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峭岩城。

他不会派来任何的援军，并且要求在罗柏停驻期间，简妮·维斯特林能够安慰这头少不更事的小狼，最终取代史塔克和佛雷家族的婚约，从内部分裂北境与河间联军。

报酬也相当丰厚，除了某個位于凯岩城附近的小型金矿的开采权外，斯派瑟家族也将获得卡斯特梅城作为封地。

空虚的峭岩城无力反抗北境军队，卡斯特梅城、也是泰温给出的警告，她只能服从。

“卡斯特梅伯爵，或者北境的公爵夫人？总有一方能够笑到最后。”

沉默良久，希蓓儿夫人最终下定决心。

学士离开，很快房门被她的长女、简妮·维斯特林推开。

母女两人秉烛夜谈、直到深夜...

第三天刚刚入夜，共枕而眠的母女、被城堡外传来的喊杀和惨叫声惊醒。

早有准备的两人，并没有恐惧、慌乱，而是淡定的将守备队长罗佛·斯派瑟叫过来护卫主堡，随后在敌人攻上城墙之后，让士兵们放下武器。

很快、骚乱逐渐平息。

按照对方的要求，怀着忐忑和期待的两人、带着家人来到城堡大厅。

可让希蓓儿夫人和简妮惊恐的是，四处悬挂的并不是预想中的冰原狼旗帜，而是...

“啊，夫人、感谢你的配合！”

席恩架着腿坐在曾经加文伯爵的位置上，被胸前臭名昭著的金色海怪纹章衬托着，说不出的嚣张跋扈。

借着昏暗的烛光、他发现了跟在后面特意打扮、艳光四射的简妮和艾琳尼娅，两眼放光。

“海怪？！”

简妮·维斯特林惊恐万分：“不是罗柏·史塔克？！”

希蓓儿夫人也是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被绑缚跪倒在地的罗佛·斯派瑟爵士。

倒霉的队长回以茫然和无辜的眼神——不是你让投降的吗？也没说是海怪还是冰原狼啊！

“原来...你在等我那羞涩的兄弟？”

席恩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目光也逐渐变得不善。

首战得胜的喜悦和骄傲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只剩羞恼。

“看来，罗柏来晚了一步！”

他走上前一把将简妮拽到怀里，不顾她的阻拦、拽着前胸衣襟凑过去用眼睛打量着两只小兔子。

脸上的愤怒、很快又化为兴奋和欲望...

叮~

两枚铜星被扔到希蓓儿夫人面前。

席恩一把抱起简妮和艾琳尼娅两姐妹、扔到肩膀上狂笑着走向房间。

“夫人...收好我支付的铁钱！”

傍边，一众歪瓜裂枣的铁民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虽然看起来有些欠扁、稚嫩，但这个巴隆大王仅剩的幼子...貌似意外的很对铁种们的胃口！

阿莎·葛雷乔伊看着作风越来越像铁种的弟弟，倍感满意，随后将目光放在了帅气且稚嫩的雷纳德·维斯特林身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也有荤素不计的铁种则盯上了伯爵夫人，手中拿着铜星跃跃欲试。

希蓓儿夫人欲哭无泪。

说好的罗柏·史塔克呢？这和计划中的不一样啊！

这些北境的公爵夫人没了，泰温承诺的卡斯特梅城也没了...

一夜狂欢。

第二天清晨、当风尘仆仆的罗柏出现在峭岩城下，看到的是漫天的海怪旗帜和扶着腰亲自迎接的席恩。

“我说过，他是我的兄弟！”

罗柏不无骄傲的向身旁的黑鱼和黑瓦德·佛雷炫耀着，随后下马、和迎上来的小海怪狠狠地拥抱在一起。

南边，兰尼斯港也在维克塔利昂的铁舰队突袭之下化为火海。

停驻于此的西境舰队，亦如曾经的铁群岛叛乱，再次成为了纸面舰队...

十天之后，匆匆赶回君临的泰温、终于从派席尔学士手中得到了北境和铁群岛‘结盟’的消息。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河湾地、风暴地彻底落入金帐汗国手中的消息。

以及乔弗里大帝借口劳勃之死和阿斯坦·赛尔弥的‘背叛’，对巴利斯坦肆意侮辱并驱逐的消息。当然也少不了其他‘英明神武’的决定和命令。

哪怕此时，他还没有踏入王座厅、都能听到‘我是国王！无可违逆！’这句咆哮。

停下准备迈入大殿的脚步，带着随行的詹姆、提利昂，直奔首相塔。

“这就是我们为之奋战的国王？！”

路上老狮子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随行的詹姆。

后者无言以对、低着头默然无语。

“总得有人管管他，否则会把我们全部搞垮。”

提利昂迈着小短腿、在旁边拱火，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瞧瞧，我还以为那把铁椅子上坐的是伊利斯三世！”

“学会闭嘴、提利昂。否则总有一天你会为此后悔！”

泰温杀人的目光从长子转移到次子身上。

小恶魔耸了耸肩，不敢继续啰嗦、快步跟上。

来到书房，泰温直接将来自西境和南境的最新消息，放在了詹姆面前。

“去凯岩城，承担你该背负的责任！”

詹姆脸色凝重，他从未想到、兰尼斯特家族的局势、已经恶劣到了如此地步。除了暗怀鬼胎的王领，恶臭漫天、被渗透的如同筛子般的君临，兰尼斯特几乎在与整个维斯特洛、甚至整个世界为敌！

迟疑良久，他还是摇头拒绝：“父亲，我已经披上白衣。”

甚至于不顾父亲难看的脸色，将目光投在弟弟提利昂的身上，用意明显。

提利昂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慷慨’的哥哥，虽然知道他是出于好心。

拿着情报、叹了口气：“小恶魔也没有本事面对巨龙。”

他知道，无论是北境还是铁群岛都只是芥藓之疾，坚固的凯岩城从未有人能正面攻破。

真正的危险、还是来自南方的巨龙和金帐汗国！

但更让他痛苦的还是父亲的漠视。

“哪怕让詹姆成为最后的兰尼斯特、也不愿意交到我手里？！”

泰温伯爵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喝骂：“滚出去！”

让提利昂感到意外的，是这句喝骂居然是针对詹姆，而不是他这个不受待见的次子。

詹姆并没有反驳，默默离开。

等到只剩父子二人，提利昂再也按耐不住，皱眉道：“您究竟在坚持什么？为了那个小疯子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我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胜算，就算打赢了北境又能如何？”

“詹姆穿着白衣，或许还有重新穿上黑衣的机会。”

他不顾泰温危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顿：“没人会允许‘弑君者’成为凯岩城的公爵！”

“你也是兰尼斯特。”泰温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的情绪，低声咆哮着。

双手死死的扣住椅子扶手，手背冒着青筋，心情激荡、呼吸急促。

寄予厚望的长子、一次次让他失望，恶劣的局势也让他身心俱疲，第一次在提利昂面前试探。

“一个又丑又矮，生来就有罪的兰尼斯特？！我连披上黑衣的机会都没有。”

提利昂毫不客气的倒上酒、一饮而尽、自嘲道：“在绝境长城，小恶魔就算跳起来都打不到巨人的膝盖。”

虽然在说着丧气的话，但他的目光从未有一刻离开自己的父亲。

他一直坚信，坚强的老狮子不会去做无用功，面对巨龙、他或许有着自己的办法！

让兰尼斯特延续的办法。

但这也是让提利昂感到不解的原因。

那可是八头大小巨龙！哪怕能依靠偷袭杀死一两个、也根本无济于事。

老狮子在短暂的失态后，再次恢复镇静。

他从一直厌恶的儿子眼中，第一次看到了詹姆、甚至是弟弟凯冯所没有的睿智。

“告诉我，史坦尼斯、还有艾德·史塔克的指控是不是真的？！”

提利昂闻言一愣、但还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毕竟到了现在的局面，究竟是兰尼斯特还是拜拉席恩都已没有区别。

“那个小杂种就是全身都流着兰尼斯特的血脉。”

他并未理解父亲的心思，不屑道：“这就是你不惜一切代价的原因？”

咒骂并未引来泰温的呵斥、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老狮子盯着提利昂、语气平静：“告诉我、你对托曼的评价！”

“他是个可爱的孩子，一点也不像他哥哥，但本质相同。”

提利昂并没有隐瞒，事实上、三兄妹都是最纯粹的兰尼斯特。

想着那个可爱且善良的侄子，他有些不忍：“父亲，你想用他替换乔弗里？！”

可显然他再次猜错。

老狮子微微停顿后，说出了让他目瞪口呆的话：“带他和弥赛菈离开，去西境、继承他‘外公’的姓氏和领地！”

“在他成年前，你会得到梦寐以求的凯岩城，虽然只有十年。”

“这不可能！”

提利昂失声惊呼，差点蹦上书桌。

片刻后，在父亲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再次坐下：“我是说...这有点难以置信...”

他脑子多少有些发懵：“您为什么会觉得托曼可以躲过清算？让他继承凯岩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身世。”

“他们只是两个善良、无辜的孩子。”

老狮子继续说道：“怎么躲避清算，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您真要让小恶魔面对大魔龙？”

“我会替你们支付赎金！”

泰温用力的、连续敲击三下桌子。

紧闭的房门被一位骑士推开，拿着两个托盘、放在桌子上。

“亚当？你回来了？”

提利昂惊讶的看着骑士、打了声招呼，然后随手将托盘上面的蒙着的布掀开、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入眼处，赫然是两颗怒目圆睁的狰狞头颅，经过防腐处理、面容清晰可辨。

“格雷果·克里冈，亚摩利·洛奇。”

亚当·马尔布兰点点头，转身离开。

泰温再次将两个头颅蒙起来：“他会是个称职的使者，联络那位南方的王者。”

“只有这些？只有两条狗？”

提利昂面色依旧凝重，但语气已经有些松动，开始考虑拯救托曼和兰尼斯特的可行性。

此时的小恶魔，对于凯岩城的觊觎早已被抛之脑后，他更看重的是父亲对自己的认可和重用，并不由自主的为这份信任开始毫无保留的动脑筋。

“如果成功，我也能活下去。”他心中为自己找着借口，不愿直面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

洞悉人性的老狮子已经从儿子的坐姿看穿他。

“他们只是见面礼。”

他拿出一张略显潦草的七国地图、铺在了桌面上。

“真正的赎金在这里！”

“这是什么？”

“亚当带回来的地图，标注着未来的帝国首都！”

提利昂站到椅子上探查，轻松在原本河间地、赫伦堡的位置、找到了不同的标注。

“直隶行省，银月城？”

泰温微不可觉的点点头，随后将地图点燃、扔到了旁边的壁炉中、很快化为灰烬。

“你可以仔细研究金帐汗国的制度、和那位王者的统治手段。”

“这原本应该是为詹姆准备的？如果我选择拒绝呢？”

提利昂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作死的本性稍稍显露、笑着挑衅。

“留在君临，继续为乔佛里一世效忠！”

老狮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呃...我喜欢凯岩城，哈哈。”

提利昂耸了耸肩，干笑着摇头。

随后，目光逐渐严肃，缓缓举起手：

“我发誓...”

——————

风息堡。

刚刚从高庭返回没几天的戴伦、亲自出现在城下的港口，迎接来自龙石岛的客人。

木板搭在码头上，两位中年夫人缓缓走下商船，身后跟着一位小女孩，带着兜帽、被随行的侍卫和侍女守护着。

“赛丽丝夫人，凯特琳夫人。”

他亲自上前搀扶两位夫人，温声打招呼。

“琼...戴伦伯爵。”

凯特琳·徒利挤出一丝笑容、多少带着一些尴尬。

赛丽丝夫人则明显更加从容、笑着行礼：“戴伦伯爵，感谢大汗和汗国对亮水城的仁慈。”

“夫人，等您前往高庭，可以亲自向他致谢。”

戴伦点头、礼貌的做出回应。

随后尽量以温和的声音，向着后面的小姑娘打招呼：

“你好、希琳小姐。”

“你好、戴伦伯爵。”

简单打招呼后，他带着三人进入城堡。

赛丽丝和希琳的到来，自然是为了治疗灰鳞病。

而凯特琳则是带着罗柏和北境的求援。

一场丰盛的晚宴过后，赛丽丝夫人带着女儿进入城堡休息。

戴伦则带着凯特琳夫人，出现在风息堡厚重的城墙上、远离众人...

“孩子，之前...我很抱歉。”

凯特琳率先表达自己的歉意，带着诚恳。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直敌视的‘情敌’和私生子，会是丈夫的外甥。

想到从小到大对眼前这个孩子的排斥和孤立、以及他对史塔克家族的感情，她发自内心的感到羞愧。

“不必如此，夫人。”

戴伦并没有怪罪，语气依旧恭敬且温和，毕竟是自己的...舅妈？

而且相对其他的贵族夫人，凯特琳并没有刻意去虐待他，甚至准许他和罗柏、布兰等人亲近，这绝对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因此到现在为止，他都保持着感激和敬意。

“一位心地善良、但有着小脾气的妻子。”

这是他对凯特琳夫人的评价。

凯特琳心中感慨，感受到他的善意，第一次、轻轻的拥抱不知所措的少年。

“孩子，你知道在君临发生的一切。”

她放开琼恩，略带焦虑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艾德、还有罗柏...他们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