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允珩虽然容色平静，可今天讲话不多，晚膳也只象征性地用了点，就说有政务没处理完，到前殿书房里“处理公务了”。

宛儿知道郦允珩是因听到了梅疏影的话，心里不痛快。她在用膳时多次试图解释，都被郦允珩不软不硬地堵了回来。

书房里灯火通亮。

郦允珩坐在桌案边，眉头微蹙，幽深的眼眸里，有一道浓浓的阴影。

蒙毅站在他旁边，正低声向他禀报：“南宫聿今天一早去了古鲲河道，察看挖渠施工的情况，未时回祥泰商行处理事务，用过饭后回到商行后面他的房间，好像在忙着对账，看来今晚没打算去别处了。”

“你也去换个装。”郦允珩淡淡地吐出一句。

金鹤楼招牌闪亮，串串红灯笼高悬，灯光照得楼宇如同神宫仙阁一般。

没有人注意到，有个瘦削矫健的黑影出现在一个雅间门前。

他掀开门帘，用手轻轻一拧，一把锁便断在他手里。

雅间的门被推开了，黑影闪进去，将窗帘帐幔都拉好，点着了灯笼。

一切就绪后，黑影将不远处一位公子让进去，将门掩上。

黑影轻捷地躲进一旁的暗影，小心地警戒着。有别处的光偶尔从他脸上掠过，现出一张清秀的脸。

此人正是蒙毅。

郦允珩进了雅间，眼睛随意地打量了下房间，便往四周的墙上看。

他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清丽娟秀的字体，灵动洒脱，如仙露明珠，又似美女簪花。这正是宛儿的字迹。

这幅字的装裱极为高贵华丽：以上品锦缎做边，天杆地轴均用纯金打造，工艺精湛，足见装裱者对这幅字的珍视。

梅疏影说的是真的。

宛儿赠给南宫聿的这幅字，题写的正是卓文君的那首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决绝”两字撞入郦允珩眼帘，无端让他觉得惊心。他久久地盯着，这两个字也像针尖般，刺痛着他的眼。

宛儿被劫到冀州时，曾经意图离开他，这始终是深埋郦允珩心底的一根尖刺。

“决绝”两字，触及了郦允珩最惧怕的，让他深感不安的隐痛。

这两字体现着宛儿的态度。

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宛儿就会毫无犹疑地抽身就走，连眼睫都不会颤动一下。

这首白头吟是卓文君的名篇，按说写一幅字赠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

宛儿相赠的人，是风姿秀美、俊逸出尘的南宫聿。

每次眼前现出那个美玉般的人，还有宛儿跟他相处时的自然谐和状态，都让郦允珩心中不是滋味儿。

宛儿为什么偏偏要题写这首诗呢？

郦允珩将这首白头吟再读一遍，心更是悬了起来。

白头吟是文君在相如欲纳茂陵女子为妾时所写，文君的果决坚韧，跟宛儿何其相像！

宛儿题写这首诗，不知她心有何感。不过，郦允珩却知道：这里面有两句，是宛儿一直向往的境界。

郦允珩抬眼看向这幅字，目光落在那两行字上：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宛儿是因为喜欢这两句，才题写了这首诗呢，还是

如疏影所说，她在借这首诗，向南宫聿透露什么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