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赶紧溜下树,蹲身整理衣裙时,听出那声音正是服侍她的那俩宫女的。
“同妃娘娘,陛下回来了,到处找您呢,您在哪儿呢?”
原来是郦允珩下朝回来了。
宛儿没作声。
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那棵大树的枝条上,移向粉墙黛瓦的宫墙墙头,还有宫墙外邈远无穷的蓝天……
宛儿记住了这个地方、这棵树。
改天,她要再到这里来一探究竟。
这棵树,很可能成为她脱离这个暗流涌动的泥潭,逃出生天的希望之路。
那俩宫女没看到宛儿,离开这里到别处找去了。
宛儿沿着来路往回走,她感觉裙裾有些潮湿,低头一看,暗暗吃了一惊。
裙裾边缘,竟然沾染了好多泥浆,还有不知名的花草浆果的浆液,像染料一样,给她的裙裾上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宛儿迟疑了一下。
郦允珩很细心,而且
他的幽邃的眼睛很有穿透力,似乎宛儿心里的隐秘活动,他都能看到似的。
如果给他看到这些颜色……
宛儿多长了点儿心。
恰巧前面有一个溪泉,水流清澈,溪边还有一小段砌了台阶,通往溪水边。
宛儿便提着裙角来到溪泉边,蹲下身,把染上颜色的裙裾拢在手里,放进溪水里搓洗起来。
这一片的清澈的溪水,染上了各种颜色,随着水流冲跑了。
宛儿低头检查裙裾是否洗得干净。
她展开了裙裾去看,却冷不防后背被人猛推一把,她站不住,“哗啦”一声跌进了水里。
宛儿往水底深处坠落……
这一会儿,她的意识高度清晰。她知道,这是皇后又趁她不备,向她下毒手了。
宛儿不能呼救,没人会救她。
她也不能上岸,凶手应该就等在岸边,只要她一露头,就会对她再下毒手。
宛儿屏住气,在水层的深处,向远处游去……
她头脑中,依稀出现小女孩在水中嬉戏、游玩的情形。她搞不清那是不是她童年时候的记忆。
宛儿也没心情去自己辨析这些,保命要紧。
她一个劲儿地往前游,直到浑身酸软,她的呼吸也实在无法支撑了。
前面的水面上有浓重的阴影,宛儿知道那可能是水中的植物。她在那阴影下面停住,悄悄浮上水面,冒了冒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四下空旷无人,静寂寥落。
宛儿缓缓地游到岸边,上了岸。
“哗啦啦……”
宛儿衣裙上的水,像下雨般地往下流淌,不一会儿,地上就形成了一个小泥塘。
“陛下您瞧,同妃娘娘在那儿呢!”
一阵风,把简总管的声音送到了宛儿耳中,也把侵骨的寒意带给了宛儿。
宛儿被冻得打了几个冷战。
随即,一声怒斥在她头顶炸响:
“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话音未落,宛儿已经被郦允珩用脱下的锦袍裹住,抱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封闭的亭子里。
很快,燃烧的炭火、松软的棉巾、还有干净的衣裙都被送了过来。
郦允珩拿棉巾给宛儿擦着滴水的头发,抱怨说:
“受凉了怎么办?!你身体这么弱!怎么搞的?你怎么落水的?!服侍你的宫女呢?”
宛儿一言不发。
郦允珩已经替宛儿擦干了身上的水,帮她穿上干净衣服,让她躺进自己怀里,替她烤干湿淋淋的秀发。
“宛儿,你是吓傻了吗?宛儿,告诉朕,你怎么会落水的?”
宛儿依旧不作声。
“来人!把服侍同妃的宫女叫过来,朕要问话!”
那俩宫女很快被传过来,看见郦允珩一脸怒气,慌得跪在地上。
面对郦允珩的质问,俩宫女只解释说跟着同妃娘娘到了御花园,然后就找不着人了云云。
“找不着人了?!你们就是这样服侍主子的?!要你们何用?!”
郦允珩立刻让简总管进来,发话道:
“这两个奴才失职,没服侍好同妃,致使同妃落水受寒。将她们带出去,每人杖责五十,赶出京城,发落到教坊司去吧!”
俩宫女面如土色,磕头流血,哀求不绝。
简总管派内侍将二人硬拖了出去。
“宛儿,不害怕,朕在这里保护你。”
郦允珩轻轻抚着宛儿的后背,再次动问:
“宛儿,告诉朕,你怎么会落水的?”
宛儿抬眼望向他眼眸深处,只说了一句:
“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
郦允珩半信半疑地望着宛儿,他沉默良久,眼眸里隐隐有风云涌动。
宛儿不愿跟郦允珩多说,她知道多说无益,徒费口舌。
无凭无据,郦允珩绝不会相信他的皇后就是幕后真凶的。
次日,宛儿悠闲地用过早膳,离开了凤仪宫。
新派过来的两个贴身宫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宛儿后面,唯恐她再次落水。
俩宫女跟着同妃穿廊越院,在她经过皇后居住的馨兰宫宫墙,往御花园里走时,与皇后安柔在一条狭窄的花径上,不期而遇。
“哟这不是宛妹妹吗?”
安柔眉梢一挑,柔媚的声音里却仿佛带着尖刺。
“听说,妹妹昨日不慎落水了?秋日天寒,水里应该挺冷,不知妹妹可曾受凉?”
“托皇后洪福,宛儿刚从水里出来时,是有点凉。陛下看见心疼,将宛儿痛斥一通,还把服侍的宫女又打又罚撵出去了。”
宛儿展颜一笑,
“这俩宫女都是睁眼瞎,落得这下场,也是罪有应得。正所谓,天不藏奸,善恶有报。”
安柔眉眼间染上一抹黯淡之色。
她似不经意地往宛儿身后的两个宫女脸上瞥了一眼。
那俩人面露惊惶,正悄悄地偷眼瞟自己。
安柔眼睛里闪过冷厉不屑之色。
“妹妹所言极是。”
安柔依旧是春风满面,
“陛下罚得好!纵然陛下不罚,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绝不会轻易饶过她们!落到本宫手里,只会更惨!被陛下罚,倒是便宜了她们呢!”
宛儿冷冷地一笑,微微一侧身,往路旁让了让,说:
“路窄,皇后先行吧!”
安柔见宛儿无意再讲话,冷着脸站在一旁,也收敛了笑容,衣袂翩然地从宛儿身边款款而过……
没有人留意到,从宛儿低垂的衣袖中,滴下几颗露珠大小的似水似油的液体,正好落在皇后安柔裙裾上刺绣的鹧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