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宛儿自己知道，她的心打了个寒噤，冷森森地下起了雪。

“宛儿，这……只是权宜之计……”

郦允珩支支吾吾起来，好像讲话的内容令他无地自容，

“先过了眼前这道坎儿……”

“宛儿不明白陛下之意，还望陛下明言。”

宛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郦允珩之意？

郦允珩权衡过了，他已经做出抉择：他准备用宛儿，去换他的皇后天渭国安柔公主了。

“宛儿……郦允晟不会伤害你……安柔不同，郦允晟说得出，就做得到……天渭将领那边不好交代……”

郦允珩声音有些哽咽，目光躲闪，手一直在打颤。

他讲话的声音很低，低得他自己都不知能否听清，仿佛梦呓一般，

“先过了眼前这个坎儿……你……受点儿委屈，今夜……”

郦允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今夜，朕就带人……去将你救回来，不惜任何代价！”

宛儿手指痉挛了，心跳停了一会儿，她的脊背发僵，呼吸也忘记了。

郦允珩最后讲了什么，她恍惚听到了，又恍惚没听到什么。

她像在梦境中一般，或许又来到了那片暗流汹涌的汪洋大海上，随着浪潮起伏，辨不清方向。

为什么她的心像被万把钢针刺扎，疼得钻心？

为什么她的骨肉像被万千虫子咬噬，血淋淋地从她身上剥离？

郦允珩要用她，去交换他的皇后那个处心积虑算计，想要她死的安柔？！

潮湿的眼眸里，依旧清晰地映出对面城楼上，颜嘉仪狰狞诡诈的脸……

这件事加给她的无比耻辱，远大于其他意义吧！

这就是那个曾经给她许诺“白首不相离”的郦允珩，所做出的抉择吗？

“宛儿……”

郦允珩见宛儿半晌不语，紧张地往她脸上打量一番，解释道，

“朕考虑不成熟，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朕另想办法……”

“也无所谓愿意不愿意的，”

宛儿云淡风轻地说，

“陛下既然动了此心思，就如同以水倾覆，再收回来还有什么意思。宛儿愿遵照陛下的旨意。”

逐客令都下了，再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宛儿将眼里涌出的眼泪压回去。

要哭，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哭。

她绝不在这些人面前落泪，让她们心里得意。

冀州城下面的将士跑过来，一直延展到边界，分列两边，中间留出了空地。

郦允珩的将士也这样排列好，等待着交换两国的皇后。

安柔被捆绑着，由天吉那边的侍卫押解，从城门缓缓地往边界这边走过来。

“宛儿！”

当宛儿跨向边界的时候，郦允珩突然握住宛儿的胳膊，低声说，

“等我！今天夜里，我一定带人将你救回来！”

“不用了！”

宛儿轻描淡写地说，

“既然在大庭广众下答应交换，就该一言九鼎，信守承诺！岂可失信于天下？”

“宛儿……”郦允珩一脸惊愕，紧张甚至恐惧地瞅着她的脸。

“保重。”

宛儿清浅地一笑，迈步朝着冀州城门的方向，步履沉稳地走了过去……

宛儿和安柔相向而行，在两人同时跨过边界时，宛儿眼角瞥见了安柔得意的笑……

那猖狂的笑容如同利刃，在宛儿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划了一刀。

确切地说，这一刀，是郦允珩划的。

“陛下……”

身后传来安柔娇滴滴的溢满感激和撒娇的呼唤，“多谢陛下相救臣妾……”

宛儿如果要讲话，讲些什么呢？

“多谢陛下在宛儿心上捅了一刀？！”

宛儿嘴角浮现一缕凄凉的笑。

其实此刻，宛儿的心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

……

前面，是蓟州城的城门。

城门上，郦允晟含笑向下望着她，那笑意很了然，很得意。

宛儿几乎能听到他笑容中的声音：看清楚了郦允珩没有？朕没有说错吧？！

颜嘉仪面无表情，眉宇间却凝满冰霜，眼梢也隐隐有得意之色。

她一定在得意，郦允珩和宛儿终于走到了末日，她报了当年的不选之仇了吧！

得意的，称心的，得逞的，纠结的，都各自随意吧！

这一切，都跟宛儿没什么关系了。

宛儿不会接受命运的操纵，她一定会设法离开郦允晟，到她想要去的自由天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玉夫人……那个温柔美丽的人，她一定会帮助她的。

宛儿的脚步很沉重。

边界到城门看上去不远，可宛儿走了这么久，才走了一半儿多一点的距离。

宛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抬头往城门处望了一眼，有一道黑影在她视野中飞快地一闪。

宛儿愣了下。

那黑影速度太快，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宛儿就听见“噗嗤”一声。

宛儿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剧烈的疼痛立刻传遍了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下，身体倾覆了下去……

在倒下的一瞬间，颜嘉仪狰狞的笑容，郦允晟震惊的眼神，还有那巍峨坚固的城楼，浅蓝色浩渺的天空，先后映入她眼帘。

“宛儿”

这是郦允珩撕心裂肺的声音，他踢飞身边的一个将领，跃上他的马向着宛儿冲过来……

“宛儿坚持住”

郦允晟暴怒的声音传下城楼，“给朕查放箭的人！把他剁成肉泥！”

“哒哒哒……”

清晰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像是从天际的云端上飘下来的一匹天马，转瞬间到了宛儿的跟前。

一双温柔有力的胳膊，将宛儿从地上抱了起来。

宛儿落入了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

如同好多年前的那次一样，那个容颜如玉、五官精致的翩翩公子，身着雪白的锦袍，秀美的眼眸温润动人地望着她。

“聿公子……”

宛儿虚弱地唤了一声，艰难地向他绽放了一个微笑。

“宛儿！我来迟了！对不起！你坚持住！我一定医好你！宛儿，我带你回家，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一定要坚持住……”

两行晶莹的清泪，从宛儿的腮边流淌下来……

南宫聿飞身上马，将宛儿抱在胸前，运体内真气封了她血脉，然后将她反抱，运功逼出了毒箭。

宛儿颤抖的手，去取怀中的解药，只是尝试了两次，都因手臂无力失败了。

南宫聿看到，立刻帮她取出了解药。

“几粒？”

南宫聿问了一句。

南宫聿一手拉马缰绳，一手抱宛儿，药瓶就拿在抱宛儿的那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