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弦定理知道吧?”
章念月疯狂点头,并且邀功似的拿过笔在纸张上写出了定理。
她的字迹很清秀,但写出这段定理一笔一划,笔触很重,明显是死记硬背的结果。
“任意三角形中,各边和所对角的正弦值的比相等且等于外接圆的直径,即a/sinA = b/sinB =C = 2r=D(r为外接圆半径,D为直径)。”
可以说,有些女生在背书这一技能上是有着天然优势的,包国维自认为就算自己前世数学成绩不错,但是想要一字不落的背下公式定理,也很难做到。
但前世高考数学140+的他发出疑问——数学这玩意儿还需要背?
章念月背得不错,很棒,但没有用。
“所以你道题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章念月:( ̄△ ̄;)
“sinA=2sinBsinA,知道怎么得来的吧?”
章念月:( ̄△ ̄;)
“把正弦定理转换一下等于a*sinB=b*sinA,这样可以理解吧?”
章念月:(*^︹^*)
“带入计算可以得到sinB=1/2,这样明白吧?”
章念月:( ̄△ ̄;)
......
“啪!”包国维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要不是为了二十块钱,他怎么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折磨啊!
此刻他终于明白,当初数学老师为什么指着讲台下的他们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草包!
“哎呀!你耐心一点,讲慢一点,我可以的。”
章念月的脸上带着倔强,眼睛瞪得溜圆,好像威胁似得。
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包国维安慰自己。
莫生气,莫生气,二十块大洋,二十块大洋,司丹康,司丹康,是我跳步了,是我跳步了......
耐着性子,包国维决定为这位“金主”从头一步步的讲起。
“因为.....”
“所以.....”
“这般.....”
“懂?”
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包国维每进行一步运算,就为章念月讲解其中原理过程,这才让对方真正的跟上解题思路。
“△ABC为锐角三角形,故而B为30度角,也就是π/6。”
半个小时之后,听到最后结论,章念月愣了几秒钟,脑袋里陈旧的齿轮开始运转起来。
“我成了!”
随着一声欢呼之声,章念月兴奋地从椅子上跃起。
包国维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种遇到前世班上怎么也学不会数学女同学的既视感。
从前每个班上总有那么几个女生,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学会数学。
就算是很简单的公式运用,对于她们来说也如同晦涩难懂的天书一般。
“我们开始下一题吧!”
看了看远处的挂钟,此时已经临近下午四点,他还得赶着去趟商业街置办些文具。
“下一题嘛.......”
章念月此刻已经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男生的能力了,就算是死记硬背,也不可能将题目讲得如此清晰。
她自己就是铁一般的证据,就算将答案全部背下,要她讲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望洋兴叹!
二十块钱对她来说并不多,可以说她随身带着完全不止这么多,只是如今对包国维的气愤,转化为了好奇。
新文化运动虽已过去了十多年,但碍于各类遗老遗少的顽固,还有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
几何这种外来的新型算学在学校中的普及率还很低,民国时期的高中学生们学得基本上都是后世初中的内容,甚至于有些学子还将算学定位最难最为之晦涩的学科。
当时国内有名的国立中央大学、西南联大等六所学校开展了一次联合招生考试,全国6000余人报考,数学的及格率竟然不足百分之一,学生群体之间的数学困境可见一般。
这就让眼前的这个男生显得更加难能可贵,看他其貌不扬的外表和破旧的棉袄,竟然能将算学学到如此程度,想必一定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想到这里,一个家境贫寒却坚持勤奋刻苦读书的普通男生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当即,章念月不再为难对方了,不仅是因为自己已经服气了,还有一个原因是。
她已经听不下去数学题了。
“我信你了,下道题下次你再讲给我听听,今天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章念月拿起了那本几何课本,翻开几页随便找到一题,用白葱一般的手指指着说道。
“喏,你下次给我讲这道题吧。”
包国维瞥了一眼题目,依旧是熟悉的三角函数,甚至于他好像在高中刷题阶段做过这题。
“在△ABC中,角A,B,C的对边分别为a、b、c,且满足(2a-c)cosB=b*cosC。求角B的大小。”
金手指所带来的超强记忆,甚至让他连之前的做题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脱口而出。
“答案是B=π/3”
“愿赌服输,这二十块钱给你之前,你得叫我一声......”
章念月非常爽快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皮夹,但话说到一半就当即愣住了,随即放下手中的皮夹,打开书本的末页,纸张被她翻得哗啦作响。
找到那道题的参考答案之后,章念月抬起头,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向了包国维。
......
走出孤山馆舍的包国维将二十块钱纸币放入里衣的口袋之中,跟先前从老包那里拿来的三块钱放在一起,崭新的纸币和油腻夹杂着黑泥的银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拍了拍怀里的钱,包国维觉得安心不少,果然不论在哪个时代,没有钱都是寸步难行的。
踩上一百多年前的砖石地面,此刻已临近傍晚,金色的夕阳洒在西湖的水面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光芒。
有几位穿着改良中山装的男生路过,中分和偏分的发型在包国维看来显得有些土气。
女学生大都穿着学生裙和旗袍,这个时代的女学生也是“不怕冷”的。
一时间,眼前的质感令包国维感觉在拍一部民国电影。
要去的商业街就在馆舍对岸的湖滨路上,只要沿着西湖宽阔的马路一路向西就可以看到。
失去心爱小电驴的包国维,只能依靠着两条腿一路跑向商业街。
可当他离开清雅优美的北区之后,所见的就是另外一幅景象。
周围景物的色调突然暗淡下来。
道路也变得狭窄,商贩撕心裂肺的叫卖声冲撞耳膜,街边随处可见七扭八歪躺在墙根的乞丐,他们衣衫褴褛面容土色,无助的眼睛朝着四处张望。
“老总,要坐个车伐?”
“到胡家门只要三角钱罢,偶脚力好,比寻常人了还快个十几分钟嘞!”
刚刚踏入这条街道,一股汗臭味就铺面而来,一个光着膀子从额头到嘴唇都是土色的汉子凑了上来,显然是看出了包国维的满头大汗。
包国维还没有从这种转变之中回过神来,就被黄包车师父一声又一声的老总给唤醒。
“不必了。”
他礼貌性的摇了摇头,努力不去看角落里的那些奄奄一息的人,看向了不远处一家叫做“翠民文具店”的店铺,走了过去。
留下了一脸失望的黄包车师傅发出一声叹息。
从文具店出来的时候,包国维的手里多了一袋鼓囊囊的文具,兜里则是少了5块多银元,这已是一名普通长工一个月的收入。
一打四开方格纸1.2块银元,国产钢笔配上国产墨水4.6银元。
去书店和文具店看看,才知道在民国读书真不是一般家庭可以负担的起的。
一下子存款去了四分之一,这让本不富裕的包国维有些肉疼。
没有办法,这都是为了写小说,能够赚更多的钱!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包国维,很想避开视线,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看瞥见对面巷口里一个倒地的枯槁老妇和她身边的孩子。
老妇奄奄一息,孩子面容乌黑惊恐。
叹了一口气,想要离开,但走到半路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自己的怀里摩挲了一番,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来到了那个小男孩的面前。
“喂小孩,说少爷你的发型真好看。”
包国维插着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男孩的面容像是抹上了一把碳,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原本该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干瘪着。
他看到一身棉袍学生模样的包国维,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刚刚脱出口的话随即改口。
“老爷行行好........少爷你的发型真好看。”
熟练的有些让人心疼。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白馒头就塞到了小男孩的怀里,他的动作很快,甚至周围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随后飞也似得逃离了这条街道。
一路狂奔的包国维眼睛清澈,抿了抿嘴唇,紧了紧腰间从图书馆里面借出来的《新轻年》杂志,朝着城北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