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维,以你如今的文字天赋,只有学文一道才是正途。”
章太炎眼睛里面放出光来,紧紧地盯着包国维的眼睛说道。
“现今我国内民生维艰,内忧外患,国人崇洋媚外之风盛行,民族自信缺匮,更不要说国府的那些人,国难当头只顾内斗,简直是......”
包国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紧张的看着章太炎,好像在说,老爷子这话可不兴多说啊。
好在章太炎随后又将话题转了回来,语重心长地对包国维说道。
“如今救我华夏者,唯学文耳。”
“从今以后,你跟我刻苦学文,精研经史子集,为我国人开化明智,建立民族自尊自强,这才是救国之道。”
“救国非一人一家之力所及,只有让我亿万万同胞团结一心发奋向前,才能破除豺狼虎豹的野心啊!”
章太炎字字珠玑,发自肺腑,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包国维的心坎里面,这一时间他突然有些心动了。
迅哥儿曾在《呐喊》中写到:“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学医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强健,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他正是看到了如今国人思想观念上的贫乏,所以才选择弃医从文,开化民智。
包国维先前或许有自己实力不足的疑虑,但若是拜师章太炎,在他的指导下呢?
将自己脑海中源自于一百年的先进思想以及名家文章相结合,在章太炎这样的大师教导下,未必不能够达到这一目标。
他当即回答道:“章先生一言令学生醍醐灌顶,只是学生还有些疑问需要先生解答。”
“但说无妨。”
包国维顿了顿,组织一下语言,说的就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疑问。
“学文也好学理也罢,但此国家危机之际,像我这般的学生能够做什么呢?
我看了许多书,也自负有些知识,但以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力有不逮,每每想来千头万绪,无从抓起。”
听到这些话,章太炎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皱纹展开,抬起头来哈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国家民族的危急存亡,可不能寄托在你一个人的身上,靠得是我亿万万国民的共同努力。”
随后他为包国维细细说道。
“少年人总是好高骛远,读书明智,去更高的平台施展才华,才是你应该做的。”
“我想让你从文,但终究是想让你成才,如今似你这般的年轻人,太少太少。”
“南有周树人乃当世杂文第一人,北有陈鹤寿任职清华,古典文化之大成者。
更别说林玉堂、胡适之、钱穆等等这些人。”
“这些人你想见否?他们的学识见识你想学否?”
章太炎这一番话说得包国维热血沸腾,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那怎能安居杭城一隅?”
“先生你的意思是?”
“继续写作学文,发奋读书,考上国立北大,去见见那些文豪大家,假日时日待你学业有成,再考虑这国家大事即可。”
包国维抬头看向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一番话令他豁然开朗,章太炎的每一句话他都一一记在心底,眼睛里面顿时清明了很多。
随后,二人从救国一直聊到国学最后再聊到书画。
好在包国维脑袋里面的知识浩瀚如海,章太炎说出的典故他几乎都能准确回应,这令章太炎高兴万分。
“好啊!好啊!好久没有遇到你这么投缘的小子了,典故文段你皆能对答如流,定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了。”
说完这些,章太炎对于包国维的眼神就更加欣赏了。
可聊着聊着包国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当即有些为难。
注意到他的变化,章太炎不免有些奇怪的说道:“怎么了?”
包国维思虑再三,将之前在秦府上被迫冒名顶替,在杂志社借用了章太炎的名声这两件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没有具体说是《射雕英雄传》,转而说是自己投稿了一篇小说。
听完之后,章太炎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哈大笑的说道:“我章炳麟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事出有因又是出于孝心为父鸣不平,本就情有可原,只要不是盗用我名号行些不法事即可。”
“况且。”章太炎顿了顿。“如今你不正是我的学生吗?”
听到章太炎这话,包国维不禁动容,他当即起身深深地朝着章太炎作一个揖,认认真真地说道。
“学生包国维拜见恩师。”
.....
走出章府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天空,刚刚到章府的时候天还蒙蒙亮,以为要下雨,包国维还在想要不要带把伞。
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天已是一片大晴。
“国维啊,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念月那丫头要是知道我收你为徒,不免又跟我闹上一番。”
章太炎站在门口,背着手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包国维面色古怪,想起章念月和老爷子对于学文学理的争论,而自己还是她的理科辅导老师,想来若是章念月知道了这事情,脑袋里面会只有一个想法。
该死的老头子怎么把我家给偷了!
摸了摸鼻子,包国维随即决定暂时不告诉章念月这个事情。
回家的路上包国维豁然开朗,从前他给自己的担子太重了,总是想着取巧,一步登天。
例如想着今年就冲进扶桑东京,端了那天皇的鸟位。
但终究是妄想,路得一步一步的走,饭得一口一口的吃。
尽力即可。
如今经过章太炎的一番循循教导,包国维想明白了。
无论是学文学理,考上大学走出这杭城都是第一步。
以他如今的出身,在民国这个社会想要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所以这个大学生乃至于留学生的身份,必须有。
他先努力学文,但这科技发展之路也不会放弃。
就如同修仙小说,你这精神力修炼到了极致,体术难道可以荒废吗?
主修文,辅修理。
总之就是,我全都要!
包国维加快了脚步,觉得浑身轻松,身上也充满了干劲。
......
沪市。
《时报》,名字取自《礼记》“君子而时中”,意为因时而变。
报纸创刊于1904年,实际创办人为康门弟子狄楚青,名为时报,实际上为保皇派在国内的第一份报纸。
但在袁大头复辟失败后,保皇派已难成气候,而随着一名又一名得力干将被挖走,各个渠道的联络也被夺走,更加难以跟《申报》抗衡,创办人狄楚青最终将报社脱手。
随后沪市巨富黄伯惠花了三万块钱巨款买下了这个报社,他决心为时报带来真正的因时而变。
“景昌啊,这期的稿件如何了?”
报社办公室内,时年37岁的黄伯惠一大早就来到编辑部,为了能让时报步入正轨,他连日来都是亲力亲为。
新来不过两个月的编辑张景昌摘下自己的眼镜,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
“还是没有名家愿意投我们,这期实在是没有什么看点。”
“嗨。”黄伯惠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其中的艰辛。“这时报的前身带有政治气息,保皇派的名声还是太臭了啊~”
虽然如今报社已经易主,但从前留下的影响还是磨灭不去,不论是花多少钱,如今的民国名家们都有着自己的一份操守,不愿意为他供稿。
“如今之际,实在是需要一篇爆款文章为报社改善一下名声啊!”
黄伯惠深知一家报社名声的重要性,甚至于说曝光度渠道这些的,他都可以不担心,因为这都是可以通过钱解决的问题。
但一篇优秀的文章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如之奈何,黄先生可能需要找找你的朋友了。”张景昌知道身为沪市巨富的黄伯惠朋友众多,应该能搭上个大师吧?
“已经找了,搭得杜先生的线,联系上了章太炎先生,只是太炎先生的脾气古怪,能不能约上稿子还是未知数啊!”
黄伯惠皱起了眉头,实在是不愿意放弃一点点希望。
张景昌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太炎先生文章的话,或许能有一线转机。”
“希望吧!”
“我再去找找杜先生,看看能不能让太炎先生务必要赏脸,稿费我愿意开到最高,不是问题!”
黄伯惠坚定了想法,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