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方新川有些奇怪地说道。
“这位就是太炎先生的徒弟,您上次见到过的,不认识了吗?”
“你说大蒜素可以处理疫病,还有这《防控疫病细则》可行?”
褚慧僧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见褚先生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方新川早有准备,随即便从包里取出一份报纸,为他整整齐齐地摊开。
“褚先生还没有收到秉文的寄信是吧?我这里带了《时报》上面也刊登了一则《防控小故事》,也是秉文小友写的,您可以先看看。”
褚慧僧面露怀疑之色,接过这份报纸,只是扫了第一个故事之后,当即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
上面这一则《防控小故事》所体现的内容,与包国维先前在文会上说的几乎一般无二,甚至于还精细化不少,还加上了不要寓教于乐的故事情节。
例如石灰消杀的相关桥段,就被其改编成了清洁工父亲与孩子的寓言故事,其中夹杂了石灰消杀的各项细节,并且将亲情与清洁工人的困难描写得淋漓尽致,可谓是兼具了科学性与文学性。
不仅仅宣传了消杀防控疫病的知识,还具有寓教于乐的特性,语言更是通俗易懂。
诸如此类的小故事还有十几篇,将各类防控疫病的注意事项一一道来。
“这!”
褚慧僧瞪大了眼眸,作为一个政策方向的把控者,文学以及风雅只是平日里的爱好。
在他的心中,一切关于民生的事情,无论是宣传还是政策,都以实用为第一要务,除开此,其他都是次要的。
而包国维的这篇《防控小故事》恰如其分,正正好掐准了防控疫病宣传这一老大难的问题。
民国百姓识字率是很低的,甚至在经过民国所谓“黄金十年”发展之后,文盲率也依旧高达百分之八十。
这就导致工作中的一个问题,饶是你制定了良好的防控措施和方法,光是执行层面使力,但百姓们听不懂,也没有办法传播,那么想要全力处置疫病,依旧是难难难。
或许可以通过宣讲的方式,将这些知识传播给老百姓。
可是条条框框的科学规则,甚至连一些前清秀才都看不明白,你想要让百姓们听懂?
如今这十几篇《防控小故事》不一样了,它让褚慧僧看到了希望。
褚慧僧嘴巴里面一时间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夸奖,只能一直念叨着。
“就该如此!就该如此”
方新川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怎么样,褚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可褚慧僧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很明显这份《防控小故事》就是脱胎于《防控疫病细则》的,但为何前者写得如此之好之细致,给自己的《防控疫病细则》却那么敷衍?
后者褚慧僧认真的看过很多遍,可以说刚才那份细则,里面除了先前包国维在文会上提到的一些点之外,基本上都是套话空话车轱辘话,没有任何营养,这也是他失望的原因。
难道......
心里当即就有了怀疑,转头问道:“新川,你是否见过秉文那篇《防控疫病细则》?”
方新川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说道:“秉文小友写好之后,第一时间就将稿件交予我看了,其中细则十分清晰,没有任何问题。”
他还觉得褚先生是没有收到这份稿件着急了,当即安慰说道:“褚先生莫要着急,城内的快件今日肯定是可以送到了。”
可却见褚先生摆摆手,眉头皱起变成了一个川字,他的语气慢慢重了下来。
“新川,若是采用了包秉文这防控疫病之法,姑苏城的疫病能不能控制住?”
方新川没多少眼色,根本看不出此时褚先生的表情已经不对劲了,仅仅是略微思量,便回答说道:“办法虽好,但执行在人,若是姑苏城能够将此法贯彻执行下去,我相信疫病可以解决个七八成不是问题,甚至于咱们杭城也能使用此法,提前防控。”
“也就是说,至少能多救活六七成的人?”褚先生的目光锐利。
“有些笼统了,但某种意义上可以这样说。”
方新川点了点头,他反而觉得褚先生是不是有些怀疑这个细则?
“哼!”褚慧僧冷哼一声,显然怒气已经上来了。
“褚先生您这是.......”方新川这才有些慌乱。
“不关你事。”褚慧僧摆摆手,神色稍微缓和一些说道。“新川你先回去罢,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忙。”
方新川松了一口气,对着褚慧僧拱拱手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诶等等,能否将这份《时报》留下?”
方新川刚刚起身,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劲了。
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但他也不便多问,随即将报纸递过去说道:“当然没问题。”
等待对方离开之后,褚慧僧在办公室里面思考良久,将林秘书叫到了跟前。
他也并未多言,将刚刚的报纸递给对方,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说道:“辉祖,看看吧。”
听到褚先生直呼自己的名讳,林秘书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才方新川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心脏也在打鼓,当下就有些后悔了。
可覆水难收,做都做了,还能咋样?死不承认就好了!
但当他定神去看报纸上那篇报道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存着一丝希望,将目光放在作者这一栏目上。
“包国维。”
扑通!他眼前顿时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见褚先生脸上的表情,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发了!
心下里就无比的后悔,恨不得当场甩自己两巴掌,实在是太过于得意了,这些日子来的春风得意,让他忘记了褚先生也是一个心思玲珑的人,哪里那么好糊弄的?
怎么就想出这个昏招的?
自己这是被徐子义那个家伙蛊惑了!对就是因为徐子义,不然自己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他当即心里为自己开脱。
褚慧僧面如寒霜,他原先仅仅只是猜测,但林辉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当即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他平日里像个和善的老头,但只是将威严收敛,如今怒意全部释放出来,也令人有些胆寒。
林辉祖没了往日的傲气,哪里见过褚先生发这种火气,名贵西装也在地板上摩擦,他匍匐在地板上说道:“我.....我将那包国维的文章掉了包。”
“如今不是前清,莫要跪着,起来说话。”
这是褚慧僧猜到的,他背着手,不愿意看对方。
“是!”林辉祖此刻眼里满是眼泪,还想为自己辩解。“褚先生,我只是一时.......”
褚慧僧的语气越来越冷:“莫要说这些没用的,说说具体的。”
林辉祖张了张嘴,终是没敢继续隐瞒,将自己帮助徐子义调换报纸,随后看见包国维稿件,起了心思,将这件事情告诉徐子义。
但事情却变成了,他仅仅告诉徐子义,多番劝阻之下对方还是执意要置换包国维的稿件,将自己给撇了个干净。
“徐子义说,若是被先生看到了,不免更加重视包国维,包国维前次就已经让他吃了瘪,这次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林辉祖为了将自己撇清一些,甚至往对方身上泼了脏水,将话说得更重了一些。
可他一抬头,便看见褚慧僧如同猎鹰一般的眼睛,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去。
“褚先生,这实非我所愿,都是那徐子义逼我的,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实在是愧疚难当!”
他深深地躬身行礼,请求原谅。
“呵!”而褚慧僧却笑了一下。
这让林辉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糊弄过去了?
“褚先生,这个事情还可以补救,那篇文章......”
话还未说完呢,却见一个压书石朝着自己面门飞了出来,脑袋嗡地一声,就好像撞了洪钟,嘴巴里面一股血腥味。
一摸,竟然流血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惊慌呢,却听见褚慧僧的怒喝。
“尔等竟为一己私欲,置千千万万百姓之性命于不顾!”
“你们这些人烂透了!坏透了!”
“这可是疫病!会死人的!竟也成了你们苟且钻营的工具!”
“简直无耻之尤!”
多年未动怒的褚慧僧,这次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是徐子义!是徐子义啊褚先生!”
林秘书扑通一下,又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