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凯申本是要为包国维发放嘉奖的,特别是表彰他关于杭城瘟疫的贡献。
甚至想要为他发一个奖章,以用来彰显国府对于此类事件的“重视”。
可是在看他的《活着》之后,常凯申便改变主意了。
“这个该死的包国维,本以为他和其他文人不同,如今我看来,跟他师父章太炎乃是一丘之貉,该死!”
常凯申将《小说月刊》扔在地上,在他看来,这种小说都是有偏向,此类小说故事只会对他的统治造成麻烦。
粗略扫一扫,里面除了对于主角福贵的悲情故事描述之外,便是对于时代背景的批判。
满清腐朽封建统治下,困苦的百姓忍无可忍,喊出的那句。
“满清满清,满天下当倾覆之!”
这样的怒吼。
还有对于时局马匪、兵乱的各类批判,对于封建地主还有买办资本的无情披露。
对于满清的批判,常凯申乐于见之,不过是一具时代的残尸罢了。
孙先生在国府之时,甚至还告祭过明太祖朱元璋,彰显对于满清的批判。
马匪、兵乱也无可厚非。
可这些地主老财还有买办资本,可是他的根子啊!
包国维这个家伙,是在刨他的根子,这怎么能忍耐?
这和那些布尔什维克有什么区别?
常凯申怒不可遏,他一拍桌子说道。
“抓了!马上把这个家伙抓了!”
陈训恩微微低头,随后逐字逐句地说道。
“怕是不行,首先这个包国维对于瘟疫防治有功,在民间颇有威望,影响力遍布电影界、音乐界、文学界,甚至于许多学生都是他的拥趸,许多名人大师都是他的支持者。”
他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有很多理由,但只是捡简略的说说。
“况且如今这本小说虽只有一万多字,但受到各方文人墨客的追捧,不仅仅是赤派,甚至有一些外国人都对此评价颇高。”
“还有人说......”陈训恩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常凯申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
“包国维能够取得国内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
“什么?”常凯申的瞳孔缩了一下,对于外国人的评价,他自然是要重视的。
若是包国维在外国人之中很有声望,作品也颇受国际欢迎。
那他整治包国维,岂不是背道而驰?
若是只在一个领域有相当的影响力,常凯申尚且可以用铁腕镇压。
从前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游行又不是没有见过?
但如果是各个领域的大能,还有学生百姓都爆发呢?
常凯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一时间,有一些感慨。
包国维。
这个家伙,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常凯申喝了一口桌上的绿茶,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随后想到了什么。
朝着陈训恩问道。
“这个包国维,如今几岁了。”
后者思索了一番,回答说道。
“他如今是高二,今年......应该刚刚满十七岁!”
“嘶~”
常凯申重重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竟然有些感慨了。
他看着窗外说道。
“若是此人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陈训恩的眼眸一抬起来,校长似乎有意要招揽这个包国维?
这倒也不奇怪,校长也是一个爱惜人才的人。
他随即问道。
“那咱们该如何处置《活着》这部小说?”
常凯申思考了一会儿,用杯子在桌子上敲了敲。
随后脸上又露出冷厉说道。
“一码归一码,先封了《活着》,所有内容必须经过删改之后,才能重新刊登!”
......
包国维的书火了。
这次不仅仅局限于南方之江省地区,上到达北平津门地区,下到岭南地区,都纷纷将包国维的这部作品出世,作为了头版头条。
因为前次的志愿者活动,再加上杭城冲突,他的名声本已经被打响。
又有几篇佳作酝酿,如今包国维这个名字,就代表了报纸的销量。
各地的媒体甚至都没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自发的便为包国维宣传起来。
茶馆、酒楼乃至于街头巷尾,无不在讨论《活着》这部作品。
甚至连不识字的底层百姓,都来凑凑热闹。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包国维吸取了之前的创作经验,对于《活着》的文字,不以词藻华美为标准。
而是尽量平直,贴近底层人的生活用语习惯,更是加入了不少市井的俚语方言。
许多民众听人讲起来,也更加明白贴切,对于其中针对老爷们的批判,平民们更是拍手叫好。
津门市。
这里的茶楼文化一直很浓郁,自从清代开始,最为主要的戏曲演出场所,便是在茶园之中。
后续演变出说书、相声、大鼓等各类形式,成为津门市百姓茶余饭后的重要娱乐、社交场所。
有钱的老爷自然都是去袜子胡同、北口路、金花桥这些地方的著名茶园。
普通人去不了,但也能在普通酒家之中,点上几个小菜,便可以听上几段说书、相声。
当然这赏钱也是不能少的。
今日,庆元茶楼人满为患,今日有先生说书,说得便是包国维的新作。
《活着》
桌上,一位戴着瓜皮帽的中年人说道。
“今日下工,倒是可以来找找乐子,听说没有?杭城那边甚至都为包先生立起了供奉的祠堂!”
另外一名穿着长衫的男人说道:“按我来说啊,这位先生就该立一个生祠,写出了防控瘟疫故事这样的文章,如今还有一篇活着,特别是救助了杭城千千万万的百姓,这在古代乃是圣人一般的存在嘞。”
民间总喜欢夸大其词,特别是在谈天说地的时候,不把人说个目瞪口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桌有个男人转过来接茬说道:“听说这个包先生还是一个高中生呢?”
瓜皮帽中年人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你听岔了,我听的版本是包国维乃是南方某位大师的同门师弟,这些年出山,就是看不下去这肮脏的世道咯!”
“竟是如此?”
“嘿!莫要说了,你瞧瞧说书先生要来咯!”
话音刚落,在锣鼓声之中,一名身穿长衫的老先生走上台。
他缓缓地摊开一本手抄的册子,吊着嗓子说道。
“各位看官细听分说,今日乃是继续为各位讲述由一代文学大师包国维先生所作的《活着》。”
“前次大家伙应该都听过一些,但未免有新听众没有听过的,我在这里介绍一下。”
“本故事讲得乃是之江某个村落之中,落魄地主少爷福贵的故事.......”
“上次讲到福贵少爷遇到了马匪,那好家伙......”
这边全国各地正在读《活着》呢,而在沪市则是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封禁工作。
带头的便是现任沪市国府wei员,科教组织的一把手。
陈德征。
这位也是一个奇人。
在历史上,刚刚掌握权利便新官上任三把火,怼天怼地。
他贯彻常凯申的命令,对于胡适之、徐志摩这样的新派文人疯狂打压,痛骂抓捕。
甚至逼得迅哥儿逃离到租界避难。
但他也是一个极端反曰的名人,写出的反曰作品比起迅哥儿来毫不逊色。
可他也很能搞事情,在执掌报纸的时候。
他突发奇想,发起了一次“民意调查”,选举出当今“国人的心目中的第一偶像”。
不选不要紧,一选将他自己选成了第一名,常凯申还排在后面,屈居第二。
常凯申这暴脾气哪里能忍啊?
当即给他押解到金陵,在牢里蹲了几个月,并且下令“永不得叙用”,可谓是戏剧性非凡。
而此刻,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陈德征还依旧是手握权柄。
“都给我把书收咯!除了《活着》还有另外几部记录在册,统统没收!”
陈德征一脚踹在新月书屋的大门,手一挥出,一群身穿制服的男子便冲进了书店之中,开始胡乱翻开,弄得店里的顾客全部逃离,柜子被推倒了好几个。
他们各个手里都拿着麻袋,见到有符合的书籍,全部装入麻袋之中,像是一群强盗一般。
“你们这些家伙!给我住手!你们凭什么封禁《活着》?这都是各位先生看好的,还有其他书你们也不能带走,你们有什么证据?”
戴望舒今日刚好在书屋之内,他见到如狼似虎的国府队伍,各类书籍被随意损毁,心如刀割一般。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的时候看待书比命还重要。
好在,好友施蛰存一直拦着他,才没有和这些人起了冲突。
陈德征身材瘦小,面容也塌进去,戴着一副黑框眼睛。
脸上面露得意之色,将一张盖着红印的纸张排在面前。
“这是金陵送来的禁书,我告诉你,不仅仅是这里的书要封禁,整个沪市乃至各地,所有的《活着》还有名单上的书,全部都得封禁,没得商量!”
看到怒不可遏的戴望舒,他扯了扯嘴角,自顾自地找了一摞书,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屁股下面。
自此,国府开启了对于《活着》的调查,并且发了一份通知告诫包国维,让他今后谨言慎行。
而《活着》可以出版,要在删改审核内容之后,才可以重新问世。
但包国维对于此的态度是.......
“去你妈的!!!”
若是删改了,活着还能是活着吗?他拒死不从,甚至还放出话去,让常凯申尽管来抓捕自己。
包国维自然猜测到,常凯申并不敢动自己,对方并不是肆意妄为的西北军阀。
常凯申的脑袋虽然秃,但他有脑子。
如今的包国维就像是刺猬,一口咬上去他自己也会沾满一嘴巴的刺。
某种意义,包国维甚至比章太炎还难动。
因为这个人,很得民心。
结果不出所料,对于包国维的调查不了了之,全国运动会在即,杭城不能再搞出什么大乱子了。
但对于《活着》的禁止,却是一刻也不停歇。
常凯申下令收缴现有的所有版本,便连茶楼酒馆也不能够传播。
他本以为会像是从前禁止其他书一般,有所反弹,但很快便可以压下去。
可剿着剿着,底下的马仔,如陈德征之流,甚至把腿都跑断了。
这《活着》怎么还在传播啊?
收缴完旧的又出了新的,特别是沪市的学生群体,还成立了专门的地下抄录会,地下油墨印刷厂。
每天都会有工人学生,油印了新章节满大街分发。
那时候每个人都会偷偷留着这些油印章节,与其他人私下交换观看。
更加离谱的是,因为国府的禁止,《活着》这本书影响力还有扩大的趋势。
一些不知道这本书的普通人,听说了轰轰烈烈的禁止事件以后,便生起了好奇心。
常凯申都要封禁这本书,想必写得很牛逼吧?
那我必须看一看!
连带着原本一些受到封禁的布尔什维克书籍,都在民间打开了销量渠道。
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来自国内西边,有识之士的助推。
这一现象级事件,也成为当时人们的言谈之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后世许多学生在学习文学历史的时候。
“活着文学盛况!”
这一历史事件,也是不得不学习的篇章!
活着作品中的不少经典语录,也影响了不少当时文人的说话方式。
当然,这么大的阵仗,外国人是不可能不注意到的。
沪市。
三月底春雨绵绵,公共租界的街道泥泞湿滑,行人缺缺。
偶有一些拼命的黄包车夫还在奋力地奔跑,与旁边驶过的黑色福特A型轿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车子停在一处小院子门口,一个鼻子足有脸部三分之一,眉目深邃的欧美白人走下车子。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头上是绅士帽,手里提着一把文明棍,对为他撑伞的长衫年轻男人说道。
“这里便是林的房子?”
中文并不是太流利,但年轻男人还是听懂了,他点点头说道。
“是的,梅特兰先生,正是那位翻译了《回答》的华夏作家,林玉堂先生。”
梅特兰点了点头说道。
“你去敲门,这次一定要拜访林,《回答》这首诗歌太妙了,在欧洲受到了许多文学家的追捧。”
“今天,我一定要知道作者包的联系方式,好好的拜访一次这位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