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知道安洁莉娜会答应。

只要她脑子没太大问题。

也许她内心会很愤怒，但在现实利益面前，个人情绪不值一提。

她只是低价出售用不着的粮食，却能接回三十多名情报人员，这买卖肯定不亏。

罗兰得到稳定粮食供应渠道，为下半年战争做好准备，安洁莉娜接回派遣的情报人员，这是双赢。

结束谈判后，罗兰返回总督府，正要查看日程安排，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门没关。”

没有脚步声，空气中却多了几分湿润。

罗兰惊讶的回头，看见的果然是穆妮娜。

海妖主要靠腮呼吸，虽然可以用皮肤辅助呼吸，但时间长会头晕眼花，再加上严格的管理制度，很少有海妖离开大湖地区，只有穆妮娜例外。

自从被诺顿收养后，她大部分时候留在诺顿实验室陪着娜娜，其他时间回大湖管理投诚族人，倒是没和罗兰见过面。

既然是诺顿的养女，罗兰也不好像以前那样摆出威严的面孔吓唬，便笑着问道：“穆妮娜小姐，看你的气色，最近过的很不错吧。”

“感谢总督大人关心，我很好，族人们也习惯了新生活。您还给他们修了新房子，他们都希望尽快为您建功立业。”

虽然罗兰的态度很温和，但只要想到罗兰的手段，穆妮娜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微笑的恶魔也是恶魔，她可不敢招惹恶魔。

罗兰指着对面的沙发，猛地想到穆妮娜没有腿，坐沙发不方便，指尖凝在空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穆妮娜十分乖巧的游动到沙发边，蜷起尾巴坐了上去。

尽管这么坐着不舒服，但她根本不敢有异议。

看着她努力撑直上身的样子，罗兰笑着说道：“穆妮娜，你放轻松些，不用这么拘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和您讲讲部族和海底的事情。”

不是已经讲过了吗？罗兰有些惊讶。他知道穆妮娜多半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所以才没话找话。

他微笑着坐下，摆出聆听者的姿势。

“好啊，我就喜欢听故事。”

穆妮娜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您应该听我提起过海鳌将军吧？”

“听过，但你同样说过格兰姆氏族在海底不算重要角色，所以能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有朋友啊。”

穆妮娜轻声说道：“我们格兰姆氏族在海底只是边缘化的小角色，但格里姆氏族不同，他们是海鳌将军的亲信，我有个非常好的闺蜜是格里姆氏族族长的孙女，我想去看看她。”

罗兰皱起眉头，本能的想要反对，但还是忍住了。

“诺顿先生怎么说？”

穆妮娜现在是诺顿收养的女儿，必须考虑诺顿的感受。

“义父同意。”穆妮娜轻声说着，双手因为紧张而扭在一起。

“既然诺顿先生同意，我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在外边注意安全，如果情况不对就赶快回来。”

穆妮娜有些惊讶，这么容易就放她走？

看着她不敢相信的表情，罗兰轻声解释道：“也许你觉得我手段残忍，但那都是对敌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对我说。”

“没，没了。我会尽快带回海鳌将军的消息。”

穆妮娜见罗兰同意，不敢多呆，赶紧告辞离去，仿佛逃离魔窟。

我有什么可怕吗？

想到此前对付塞壬的手段，他也知道穆妮娜有理由害怕。

虽然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但罗兰还是有些担心，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在实验室忙的热火朝天的诺顿。

刚见到诺顿，他就迫不及待的向罗兰炫耀最近的研究成果。

“罗兰，你提供的蒸汽坦克图纸已经被我复原了！只是不太成功。”

罗兰的眼中多了几分惊喜，“真的？”

“走，跟我去后边的试验场。”

诺顿忍不住炫耀之心，抓着罗兰就往试验场跑。

看到诺顿所说的“蒸汽坦克”，罗兰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蒸汽机，有了。装甲，也有。

但是巨大体型和图纸差别太大了吧，这玩意至少有几十吨重。

因为缺乏优质钢铁，很多地方用木材取代装甲。

诺顿兴冲冲的跳进坦克座舱，启动坦克。

蒸汽机缓慢加热，浓烟滚滚而起，呛的罗兰不断后退。

随着煤炭不断装填，水被加热到沸点，蒸汽机启动，坦克缓慢的蠕动着硕大的躯体，缓缓前进。

经过好一番折腾，巨大的蒸汽坦克却只是前进不到五十米就抛锚。

诺顿脸色有些黑的从座舱中爬了出来，不停的咳嗽着。

“虽，虽然有些狼狈，但这是伟大的第一步！”

罗兰倒是没有像骑着马车嘲笑火车慢的蠢货一样嘲弄坦克的笨重。

正如诺顿所说，这是伟大的第一步。

他用力鼓掌，献上由衷的祝福。

“很好，诺顿先生，我会继续追加资金。你有信心在三年内让这玩意投入实战吗？”

“三年？当然没问题！”涉及研究领域的话题，诺顿总是如此自信。

虽然罗兰对诺顿的复原进展表示赞赏，但蒸汽坦克传来的巨大噪音和难闻的煤烟味还是让他望而却步。

诺顿开心的向罗兰询问，“蒸汽坦克还没有名字，您有好主意吗？”

“就叫它...水柜吧。”罗兰淡定的说着。

“水柜？老板，虽然我不擅长命名，但您的命名水平显然更差。”

虽然诺顿疯狂吐槽，却依然无法改变罗兰将第一台蒸汽坦克命名为水柜的坚定决心。

根据现在的技术水平，三年能上战场相当不易。

另一個世界的历史上的确出现过铁甲蒸汽坦克，但在高效内燃机面前蒸汽坦克就是闹剧，最终很快淘汰。

蒸汽机的笨重、低效让蒸汽坦克也是笨重的代名词。

但无论如何，这玩意对步兵都是碾压。所以罗兰让诺顿在研究方向上偏重于反步兵、反壕沟。

只要这玩意能量产使用，排队枪毙就成了排队送死，堑壕战也会变成天大的笑话。

如果用蒸汽坦克运载精锐骑士和魔法师，战争形势将会改变。

想击败索菲娅，必须得有绝活。

如果能有一辆防寒能力卓越堡垒般的超重型蒸汽坦克保护希芙，就可以防止战场斩首，将双方对决变成军队之间的较量。

这才是罗兰的最终目标。

至于这辆堡垒坦克造多大，那就要看平原地面能承载的上限了。

这个时代没有水泥公路，沥青这种石化能源的副产品也不存在，城里还有些石板路，出城能有整齐的硬化煤渣路都算优良路况。

蒸汽坦克最大的敌人不是枪炮地雷，而是破路。

想想古德里安在烂泥地里痛不欲生的往事，罗兰也有些头疼。

好在他对蒸汽坦克的要求不高，能保住希芙就算胜利。如果还能顺便冲垮敌人的阵地，那就完美。

罗兰很快结束科研领域的争论，转向正题。

“诺顿，你真打算让穆妮娜回归大海？”

诺顿避开罗兰的目光，轻咳一声说到：“穆妮娜只是去找朋友，迟早还会回来。”

罗兰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鱼回到大海还会回陆地吗？”

诺顿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嗫嚅着说道：“穆妮娜这孩子很可怜，她在这里就像被捞上岸的鱼，每天都很难受。虽然娜娜可以陪她，但她终究是属于大海的生灵。”

“对不起，老板，我不该任性。如果你不同意，我这就去把她叫回来，她很乖，不会乱来。”

看着诺顿唯唯诺诺的样子，罗兰也不好说什么。

有没有穆妮娜不重要，诺顿安心效力很重要。

他拍了拍诺顿的肩膀，笑着说道：“既然是你收养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下不为例。”

诺顿赶紧向罗兰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他知道，罗兰说的下不为例不只是放穆妮娜离开，还有收养异族。

将罗兰送走，诺顿狠狠的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有些无奈的叹息着。

穆妮娜，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会信守诺言吗？

...

运河尽头。

一路潜泳出来的穆妮娜站在海边，看着天空黯淡的月光，表情凝重。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运河口附近的灯塔。

这里是繁忙的黄金水道，每天都有无数船只经过，正常人游泳很容易被发现，但这难不倒穆妮娜。

毕竟她本质上还是一条鱼。

虽然塞壬也可以用皮肤辅助呼吸，生活习性更接近两栖，但他们的归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海洋是危险的。

即便是塞壬也有很多天敌，比如长约十几米长着恐怖大牙的巨鲨，还有各种奇怪的大章鱼。

这些都是塞壬的敌人。

但这些都不是杀死塞壬最多的天敌。

就像人类的天敌是人类一样，塞壬的天敌也是塞壬。

格兰姆氏族在海底世界只是普通族群，根本排不上号。

他们的领地距离人类很近，生活条件相对恶劣，时常有族人被人类捕获甚至杀死。

就像她这样。

她没有欺骗义父诺顿，她真的是回去看看。

她很清楚，身体半机械化的她再也无法融入族群。在族人眼中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没有人会支持她这样的怪物领导族群，就算她成为父亲仅剩的女儿也不可能。

族人们只会在父亲去世后重新选拔新族长。

但她并不觉得对不起父亲。

她和父亲之间的亲情早已荡然无存。自从姐姐的天赋超越她之后，父亲对她冷漠至极。

她并不指望父亲对她有多宠爱，但基本亲情都没有还是有些寒心。

她的确是去找格里姆氏族族长的女儿，只不过这位乌兰妮女士正好是族群内贤者的妻子。

她没有说谎。

摇动尾巴，穆妮娜在海底越游越快，丝毫不觉得累。

在诺顿义父的帮助下，她夺回姐姐盗取的两枚本命鳞片，还额外夺走两枚本属于姐姐的鳞片。

她现在的天赋在整个海妖族群历史上都很罕见。

如果她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有机会...吗？

穆妮娜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机械部件，微笑着摇头。

她没有任何机会，毕竟她不是纯粹的海妖，甚至失去了和雄性塞壬生育后代的能力。

怪物怎能统帅族群呢。

经过诺顿义父的改造，穆妮娜的游泳速度和续航都远超之前。再加上她心中始终憋着股劲想要争气，她的实力进步很大。

就算是族长父亲，也不是她的对手。

塞壬一族普通女性战斗力不如男性，但站上巅峰的却都是女性。

已经熟练掌握混乱第二乐章的穆妮娜，可以轻松收拾实力很久不进步的族长父亲。

这也是她回家的底气。

她想找父亲谈谈，商量投奔人类的可能性。

如果父亲坚决不肯，她倒也不忍心弑父，以后大家就是路人了。

白天时她没有和罗兰说这些，也是想看看罗兰的器量。

如果罗兰能容得下她的小小叛逆，肯定也能容得下族群。

若是罗兰无法接纳族群，她就自己回去。

罗兰的大度让她有些感动。

她决定带族人上岸。

大湖附近的湿地和湖泊群足以容纳十几万族人，远超族群人口上限。

和人类住在一起，可以共享人类的文明成果，不必在阴冷的海底和孤零零的岛屿混日子。

游了几百里，穆妮娜有些饿了，她敏捷的抓住路过的小鱼，塞进嘴里，浓烈的腥臊味让她骤起眉头。

这段时间她吃惯煮熟的鱼虾，再吃生鱼着实有些不习惯。

回到族群首先遭殃的就是肠胃。

她叹息一声，将咬掉半截的小鱼松开，看着小鱼徒劳的挣扎，她默默的向小鱼道歉。

“对不起啊小鱼，但你真的太腥了。”

如果小鱼能听懂塞壬小姐的心思，肯定会被气的破口大骂。

不吃就别伤害老子啊！

好在有路过的巨鲸给了可怜的小鱼一个痛快。

大嘴一张，鲸吞万物，半截小鱼和周围的小鱼小虾被吸进腹中，很快变成巨鲸的晚餐。

昏暗的海底，穆妮娜终于回到阔别数月的家乡。

看着海底废弃城市的断壁残垣和寄居此地的族人，她轻叹一声，摇动尾巴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