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战和陆战完全不同。
海军传统更需要上百年沉淀才能形成。
布里奇斯站上指挥岗,拔出佩剑的瞬间,苏赛克斯历史长河中涌现的传奇海军将领仿佛灵魂附体。
在此刻,他就代表着苏赛克斯的海军传统。
这是第四舰队挽回尊严的战斗,不能退缩,更不能失败。
皇家海军,逢敌必战!
满帆,启航!
虽然敌人的战舰数量占据优势,能上战列线的主力舰更是多出接近一倍有余,敌军的旗舰瓦尔密号排水量接近六千吨,号称不沉的海上要塞,但他毫无畏惧。
君权号自下水以来,从无败绩。
这就是他的底气。
皇家海军战无不胜靠的不止是勇猛无畏,还有精湛的海战技术。
他今天就要给维尔纳夫好好上一课。
这堂课的名称叫做勇气与决断。
这个时代的舰炮基本是前装的实心炮弹,杀伤力来自巨大的冲击力。
舰炮按照精密的设计排布在战舰两侧的舱室内,所以对侧面的火力输出最高。
坚实的炮弹砸在舰体上会造成不可逆损伤。
当损伤积累到一定程度,战舰就会倾覆沉没。
根据战列舰的特点,这个时代的海战始终遵循一個原则,抢占T优。
谁能将自己的舰队横过来用侧舷对敌,就可以轻松获胜。
这是海战常识。
但布里奇斯今天根本不打算抢T优。
虽然对胜利充满信心,但他并不会轻敌。
金鸢国舰队的综合实力不如苏赛克斯海军,但在这片局部海域,他们却占据上风。
仔细观察过风向和洋流后,综合双方的战舰数量和水兵素质,布里奇斯很快算出结果。
成功抢下T优的几率不到20%。
一旦抢T优失败,这场海战将会成为一边倒的屠杀。
他不但会输掉海战,输掉生命,还会葬送皇家海军的不败威名,被永久钉在耻辱柱上。
他还有家人,他不能输,所以他必须出奇兵。
既然没有T优,那就直接放弃。
布里奇斯向全军下达命令,将主力战列舰排成一列纵队,所有风帆全部打开,让速度达到极限。
这是违背海战原则的命令。
在风帆时代,速度和机动是矛盾的。
获得极速的同时,调整航向和舰队队型也会十分艰难。
但布里奇斯压根就没打算调整航向。
他让速度最快的三级战列舰珀斯号打头阵。
这艘战舰充当肉盾和诱饵,大概率会被敌人的齐射打成筛子。
珀斯舰舰长格林不是傻子,当然明白。
格林用旗语询问命令是否有误,布里奇斯给出肯定回答。
“胜利需要每个人的勇气与牺牲。我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但我承诺胜利后你的功勋不被埋没。”
珀斯舰舰长沉默片刻,以旗语回应。
“遵命,将军!”
他很清楚,这次冲锋大概率是他军旅生涯的终点,但他没有拒绝。
布里奇斯的坦诚让他的些许怨怼烟消云散。
身为军人,老死病榻才是最大的耻辱。
他可以死,但不能白死。
他了解布里奇斯将军,也了解罗兰总督。
只要能赢,他的战功不会被埋没。
虽然他本人无法享受自己赢得的爵位,但他有家人,有孩子。
这就够了。
兰度家族未来一定会兴旺,后人也会记住他的名字,格林·兰度。
格林舰长转身看着前方,整理着整洁的军装,戴正帽子,面带微笑看着从海平线上出现的敌军战舰。
他有洁癖,哪怕出海一个半月,他的军装依然笔挺整洁。
倒不是他有多勤快,只是勤务兵不想挨鞭子。
奔赴名为死亡的最终盛宴,当然要穿戴整齐,像无可挑剔的绅士。
他举起佩剑,下达加速指令。
满帆,顺风,让珀斯号跑出自建造下水以来的最大速度。
12.5节。
在最大速度普遍只有8-10节的时代,这个速度简直就像博尔特参加体校运动会。
金鸢国舰队要抢占T优,要保持严格的队型,必须不断调整风帆方向,速度更是远远达不到急速。
整支舰队保持队形转向,让他们的速度普遍在6节左右。
这个速度在大舰队转向时已经是极限,彰显着金鸢舰队的实力。
他们的指挥官维尔纳夫站在旗舰瓦尔密的指挥室内,举起望远镜沉着稳重的观察着海面。
他看到了像利剑般杀过来的珀斯号。
他愣住了。
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还是最近太累了?
维尔纳夫有些疑惑。他放下望远镜,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精神状态正常后,再次举起望远镜。
一艘苏赛克斯战列舰正在全速冲来。
他没有看错。
虽然确认没看错,但维尔纳夫更懵了。
敌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战法让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在他的剧本中,苏赛克斯第四舰队是可恨而可敬的敌人,就算战舰数量较少也会给他制造巨大的麻烦。
他不但想过T优后如何全歼苏赛克斯海军,更想过无法取得T优后的如何变幻队型。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对方不抢T优。
这种小心翼翼下楼梯却一脚踏空的感觉实在糟糕。
愣了好几秒,维尔纳夫的面孔瞬间变红。
对手完全胡来的举动让他感觉受到巨大的侮辱。这份耻辱必须用敌人的鲜血来清洗。
他强忍怒气,向身边的传令兵下达指令。
“全军保持队型,继续抢占T优,没有我的命令禁止提前开炮。”
虽然不理解苏赛克斯人为何犯蠢,但敌人愿意自杀他绝不拦着。
海战规则不会改变,T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数百年海战历史得出的血泪教训。
不抢T优,玩花的?
以前也有人在海战中这样抖机灵,但都被大炮狠狠的教育了。
本以为布里奇斯是苏赛克斯海军名将,没想到是个蠢货。
敌人的愚蠢让维尔纳夫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胜利来的太轻松,很难让他尽兴啊。
海风徐徐,波涛翻涌。
双方总数超过五十艘主力舰不断迫近,更多数量的辅助战舰也在外围开始互相追逐、厮杀。
巡洋舰和驱逐舰没有资格上战列线对轰。
他们的任务是驱逐敌人的小型战舰,收集情报,伺机偷袭。
决定战争胜负的终究是主力战舰。
珀斯号距离金鸢舰队的距离越来越近。
随着距离迫近,两位舰长可以通过望远镜看到对方的表情。
维尔纳夫看见了格林舰长的面孔。
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对方舰长的表情非常坦然,完全没有气急败坏、沮丧消沉、自暴自弃之类的负面情绪。
他平静的像奔赴皇家晚宴。
维尔纳夫的怒火被点燃了。
他想不通,敌人凭什么?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被负面情绪支配。
无论怎么说,双方的主力舰数量是34:18,优势在他这边。
更何况敌人的旗舰君权号排水量还不到他的旗舰瓦尔密号一半。
再加上肯定能抢到的T优,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输。
“所有战舰集火珀斯号,击沉她!”
他当然知道苏赛克斯人想干什么,冲进来打接舷战。
总有傻子都觉得自己的船比炮弹跑的快,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只要将珀斯号炸成碎片,苏赛克斯人就会动摇,他们的将军或许有独特想法,但士兵不管这些,他们只会觉得指挥官是白痴。
信心没了,仗还怎么打?
这么多战舰齐射,珀斯号必沉无疑。
维尔纳夫对此充满信心。
就在维尔纳夫下达命令时,布里奇斯也冷静的观察着战局。
他没有盯对方的指挥官,而是看着敌人战舰的炮口。
看到敌军战舰的炮口转动,对准珀斯号后,他长出一口气。
格林,我的朋友,你的牺牲绝不会白费。
他喃喃的说着。
他会在总督面前坚持,将此战首功授予格林和珀斯号全体水兵。
这是他们应得的。
好在他们每个人的档案都很齐全,一份放在皇家档案馆,一份放在汉撒城的总督府,不会白白牺牲。
想到有些年轻的小伙子没有家人,布里奇斯沉默了。
两支舰队的距离越来越近,珀斯号终于冲进了金鸢国舰队的射程。
“加速!”
格林舰长下达最后一道命令后,正了正军帽,像个优雅的绅士般唇角露出微笑。
刺耳的轰鸣声和炮弹撕开空气的尖啸声传来。
他看不清有多少炮弹,但他知道肯定不会少。
他握紧佩剑,剑尖直指瓦尔密号,他的怒吼声被海浪、狂风和炮轰声吞没。
炮弹的散布范围很大,绝大多数炮弹落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柱。
这个时代的舰炮命中率非常低。但毕竟是数百门大炮的齐射,准头再低也无所谓。
珀斯号的运气不算太差,只中了五发炮弹。
但格林的运气很差,其中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的砸中他的身体,将他变成一团血雾。
大副不动声色的接过指挥权。
他站上格林的岗位,捡起格林的佩剑,继续下达前进命令。
维尔纳夫冷漠的命令加快装填速度,继续齐射。
珀斯号的速度越来越慢,只要再来几轮齐射就可以送他去海底了。
舰炮的口径和火力远超陆军大炮,副作用是装填速度也慢许多。
在金鸢舰队疯狂装填时,珀斯号越来越近了。
这是勇气驱使下的冲锋,也是将他们带进死亡深渊的鲁莽行动。
第二轮,第三轮齐射来的很快。
金鸢人的装填速度远比普通战舰快。
珀斯号的主桅杆被命中,速度越来越慢,几乎相当于靶舰。
金鸢人的命中率也越来越高。
珀斯号舰长、大副、二副、三副全部阵亡,失去指挥,水手们伤亡也超过半数。
但他们根本不需要指挥。
所有的水兵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血气上涌,根本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金鸢旗舰瓦尔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