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宝箓》乃世间罕有的超·三品内功。

唐箜篌身上的战意与气势渐渐攀升，仿佛与天地融合，吕横江之流装模作样的气势在她面前简直就像是萤火之光，怎么能与日月争辉。

“一刀。”

陈昕悠悠说道，伸出一根食指。

随时随地约战，这很江湖。

他本来不想和唐箜篌比试的，说打就打，自己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不过，别人找你赐教，你不应，不是更丢脸吗。

而且唐箜篌现在这种状态，精气神与心共鸣，心与天地为一，武学与气势在此刻，甚至攀至了曾经难以登临的高峰。

只为求一战。

如果陈昕不应，那么唐箜篌登临的高峰得不到回馈，反倒会害了他，高峰顷刻间垮塌，成为反噬她的山崩，严重者甚至会导致修行倒退。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望了过来，甚至舱房内的都有人被这气势从睡梦中惊醒。

唐箜篌微微点头，同意只比拼一招，她不想引起更多骚乱。

“《子母针法》，天魔针。”

唐箜篌并未立即出招，而是看着陈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唐箜篌手腕一翻，一枚闪亮的银针出现在右手中，食指与中指捏住银针，动作缓慢笨拙，却有着莫名其妙的韵道。

《天罗宝箓》内力蔓延上右手，激发掌中穴位，牵动食指中指每一块肌肉，银针微微调动方向，真气攀上银针，好似业火般淬炼银针。

银针针尖受到雕琢，锋芒纯利。

双方气机牵动下，陈昕也将手按在「无前」刀柄上。

但他的瞳孔中，此时已经被唐箜篌的银针全然占据，那一点寒芒充斥他的整片世界。

只要银针再锐利一点，就好像能隔空刺瞎陈昕的眼睛。

但唐箜篌的气势已经登到了极点，外景和通玄之间无形的壁垒横在当前。

于是，她不再强求。

咻！

唐箜篌动作机缓，银针却极快地脱手而出。

破空之声飘渺莫测，宛若九天之上落下，令人无法觉察到这是冲着自己来的飞针。

陈昕眼中倒影着飞针的银色光芒。

天魔者，众邪百魅、神异诡怪随心应现，阻尔修行路。

光芒有如魅惑人心的魔力，陈昕在其中见到自己登临九五，一统神州，左拥右抱；又见到了自己剑开天门，打破虚空飞升仙界；还见到了自己大梦苏醒，重新回归那个世界。

陈昕不为所动，将手握在「无前」刀柄，上应天心！

光芒有着百般变化，再此幻出意象，陈昕见着了自己被这一针刺破心脉，从此天赋受损，失去此界最大依仗，人生一落千丈。

他又见到自己修行至通玄巅峰，却在神意境界之前蹉跎百年，赖以为生的天赋只是外力，只能靠自己跨出最关键的一步，但真实往往是那么残酷。

他还见到了自己一路顺风顺水，武功修行至神意绝顶，有了相知相爱的妻子，子孙满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等到年岁已尽之后，再次睁眼，却又是风雨飘摇的山神庙。

“够了。”

陈昕微不可闻的低语一句。

刀鞘中的「无前」察觉到主人的意飙升，发出嘹亮长鸣，迫不及待想要出鞘。

直指人心的缥缈飞针，好似那鼓动人心的魔。

唰——

陈昕拔刀而出，时间与空间在此刻模糊了界限，明明「无前」才刚刚出鞘，一条凝练到极致刀气白线已经飞出，横在银针前面，好像早就存在那里等着。

刀气携带陈昕坚定不移的意，不因万事万物喜，不因万事万物悲的意。

天心已经落下祂的注视，阻拦修行的天魔焉敢猖獗？

银针其上，天罗真气构筑的蛊惑人心光芒被切碎，种种幻象里的陈昕都发生了改变。

天赋受损的陈昕握住刀，驻足不前的陈昕握住刀，轮回不休的陈昕握住刀。

所有人心意相连，一同挥刀。

当！

一声清扬如钟鸣的金铁交错之声激荡。

宛如黄钟大吕，楼船周遭的江面掀起波涛，舱房中的江湖人陡然惊醒，查看自身，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

正躺在天字层房间疗伤的吕横江，双眼无神地望向甲板，虽然他无法看破重重阻隔，但那清脆的钟鸣以及冥冥中的气机牵引都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境界和内功上的差距，有生之年或许还能靠勤修苦练达到，但那交手的两人，任何一人的武道意境都已经来到他望不到顶峰，就连妄想都不敢妄想的地步。

锵。

银针落地。

唐箜篌脸色因为运气过度而导致微红，一直以来都是中性打扮的她，秀气微喘，在此刻展露出女性的妩媚。

她眼中只剩下挥出这一刀的陈昕，这一刀中，她仿佛看到了一整片神州大地，这似乎是连父亲都没达到的武道意境。

“谢谢。”唐箜篌挪开眼神，软糯地道了一句。

陈昕本来可以拒绝的。

刚刚唐箜篌自己入了神，浑然不顾什么情况，就要和陈昕讨教。

等唐箜篌意识到不妥时，已经骑虎难下了，精气神和心灵都攀登上去。

唐箜篌那时候的状态就相当于一把拉满的弓，如果不出招，那就是拉空弦，积蓄的势能回弹到弓身，损害到自己的根基。

万幸的是，陈昕答应了。

两人交手，果然是酣畅淋漓的一招。

自己大有所获，唐箜篌心中暗暗想到。

通玄，一念可入。

陈昕好像还沉浸在之前的那一刀，缓和了一下，才道：“不用谢，没什么。”

“这是什么刀法，我好像从未见过？”唐箜篌柔声问了一句，目光假装认真看着刀。

从战斗一开始都在盯着陈昕的眼睛，但在这一招交手之后，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再注视着对方。

“天意刀法，”陈昕收刀归鞘，神色有种恍若一世的困惑，但随即，便被一扫而空，回复清明。

天魔针，挑动人心，攻击精神。

真是诡异莫测的武功，不愧是唐门顶级暗器手法《子母针法》。

最后那三幕幻象让陈昕胆战心惊，如若其中一个成真，对于他来说都是毁灭世界观的灭顶之灾。

不过也正因这些幻象，才让陈昕直面自穿越以来暗藏在意识深处的心灵破绽——质疑。

质疑世界，质疑存在，质疑心灵。

当陈昕握住刀，斩出那一刀时，一切质疑都被打破，一招新的刀式横空出世。

陈昕顿了顿，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若不是和唐箜篌这次比试，藏在内心深处的破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他接着道，回答唐箜篌的疑惑：“这招是我刚刚悟的，叫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唐箜篌自小接受的教育是文武双重，古时候的经典背了不少，听到这句再熟悉不过话，便想到它的出处：“这是……屈灵均的《天问》，为什么不叫天问刀法？”

陈昕淡笑：“叫什么都行，天意之名是一位前辈取的。天意也好，天问也罢，都只是名字，我自创的刀法想叫什么都行。”

自创刀法，唐箜篌心中暗惊，为什么陈大哥相当平淡地说出不可思议的话，同时，一股钦佩的感情油然而生。

“陈大哥真是惊才绝世。”唐箜篌感叹道：“此等刀法，若是让岁旦评去定品，光凭这一招就足以定上四品。可惜如果只有一招的话，岁旦评可能会将其降到五品……”

唐箜篌眼巴巴地看着陈昕，话中意味明显。

“我可没兴趣让岁旦评来评价我的刀法。”陈昕微微摇头：“不过，确实还有一招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但现在可不是时候。”

整艘楼船此时无比热闹，被惊醒的江湖人披刀挂剑冲出舱房，想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比斗，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

唐箜篌无奈用气将甲板上的银针摄起收回自己的暗器针匣，然后说道：“确实不是时候。”

“先走了。”陈昕脚下生风，《冯虚御风》施展，化作微风飘荡。

唐箜篌只觉得眼前一花，陈昕就消失不见，好在她功力深厚，勉强能捕捉到对方的移动轨迹。

她看向江面，陈昕正在逗弄着懵懵懂懂的白鱀豚。

陈昕将神照内力汇聚在手掌，这种集天下之至纯，秉天下之至妙的内力最讨生灵喜欢。

他只是微微伸出手掌，就有很多白鱀豚凑了上来要顶掌心，抢不到位置的白鱀豚则亲昵地磨蹭着陈昕身体。

身为长江边上长大的孩子，这一次，陈昕不想留遗憾。

唐箜篌哑然失笑，没想到江湖人口中凶神恶煞的神衣卫会有这么喜欢小动物的一面。

这些可爱的白鱀豚看得她也想去摸一摸。

可惜，她没有能够踏风踏浪的高明轻功，做不到陈昕那样站在江面上滴水不沾。

“算了……”唐箜篌低念一句，转身面向人数越来越多的甲板，《飞星遁影》施展，却故意留了一点破绽，好让人发觉。

果然，甲板上的江湖人注意力都被引到唐箜篌身上，追着她想要请教，她之前和陈昕交手的位置再也人在意。

众人追着追着，忽然发现唐箜篌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