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陈大人的战绩，位列第一也是不足为过。”

陈昕听到此话，脸上浅浅一笑，得了吧。

探花之位已经够招人狠了，还位列第一，这不是把我往火上架着烤，然后嫌不够，又添几条干柴，接着撒上孜然？

被江湖人视为“只属于”江湖人的榜单，插进一个天骄榜的第三位的神衣卫已经是他们容忍的极限。

陈昕可不想以后走到哪里都有热血上头、丢了脑子的少侠来挑战。

“半解老先生，第一就算了，探花位也别，还是太高。”

“改不了名次的话，把我从榜上摘掉，按次序让下面的人顶上来排列就行。”

陈昕朝着半解老者摇摇头，语气平淡，既没有登榜的自傲，也没有下榜的不甘，仿佛在他口中，天骄榜名次和日常菜市口的蔬果没什么区别。

“摘下名次……”半解老者暗自惊愕，竟然会有人在年轻气盛的年纪拒绝登榜扬名之事。

他惊讶错愕于对方的气度，完全不像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神衣卫，反倒像身负名师高门传承，贵气傲人。

好一会儿，半解老者才道，语气带上敬佩：“陈大人，我们知晓了，下届天骄榜不会出现你的名字。”

陈昕继续顺着榜单看下去，其中有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都是以往天骄榜的常客，到了第十位，则出现一个更让陈昕意外的名字，石海风。

「天骄榜末位，十大天骄第十」。丐帮，石海风。年二十一，丐帮少帮主，得“醉饮江河”江上游亲传降龙十八掌，疑似已练成前十四掌，逍遥游步大成，天元心法第五层，略……

战绩：于开封，与丐帮舵主司马元化战平。似得奇遇，降龙十八掌进境神速。于洛阳，力斩地府刺客日游使与夜游使，略……

“这家伙借助橐龠掌又领悟了两式降龙掌。”陈昕啧啧称奇。

半解老者发觉陈昕的目光落在第十行许久，又听到他的嘀咕，于是讽道：

“石海风的降龙掌原本进境没有这么神速，不过君山总舵害怕他成长起来，多次雇佣地府刺杀。”

“生死胁迫，反倒使得石海风的潜能被逼迫出来，两式新练就的降龙掌击毙日游使和夜游使，故而我们将他排上第十。”

日游夜游二人，接连刺杀了多位外景级别的门派掌门人，从未失手。

如今却栽了一個二十出头的少帮主上，这战绩，登上天骄榜前十确实没问题。

陈昕刚刚不过是见到熟人有些惊讶罢。

“对了，石海风前几日孤身一人来到苏州，缘由不明。”半解老者想到之前的情报，提了一句。

“好。”陈昕微微颔首，又扫过一眼天骄榜，想到，不仅这一期，前几期同样没见到其中有唐姓之人。

可，光就他在楼船上遇到的唐箜篌，一身实力是他见过的外景最强，年岁也不大，居然也没有上榜。

陈昕忽然开口：“半解老先生，我有一问。”

一袭灰衣的老者正色道：“陈大人请讲，但问无妨。”

陈昕不解问道：“据说所知，川蜀唐门中有一女，乃唐门主脉嫡传，名叫唐箜篌。她的实力与天资，傲视群雄，足以争夺天骄榜榜首之位。可我为何没有在天骄榜上见过？”

“可争天骄榜榜首？”半解老者一惊，旋即闭上眼睛，回想有关于“唐箜篌”情报。

紧接着，半解老者取纸墨出来，唰唰奋笔疾书，没一会就脑海中的文字尽数写在纸上。

尔后，半解老者道：“陈大人，纸上便是我们百晓生关于此女的情报，至于为何未上榜，原因也写在其上，大人一观便知。”

弯弯绕绕是真的多。

陈昕心中吐槽，接过写满潦草墨字的纸张，奇道：“半解老先生将一切都记在脑中？”

半解老者神秘一笑，“陈大人，此乃超记术，不足挂齿的小小伎俩罢了。”

陈昕低下头，仔细阅览这张纸，其上写道。

唐箜篌，唐门掌门人唐不厌第六女，天赋出众，自幼在唐家堡灵境【唐冢】中修炼，疑似《天罗宝箓》达第六层，战绩不明，行踪不定，故不列入天骄榜。

百晓生并非天机门之类的神算大仙儿，对于滴水不漏、非唐姓不能入的唐家堡，密探难以窥视，内部情报并不能做到最新最全。

再加上唐门弟子武功未成，不能离堡闯荡江湖，所以极少有人能上榜。

半解老者轻抚胡须，胸有成竹：“陈大人所言绝非虚妄，想必应是巧遇过此女。若其隐于唐家堡内，吾等还是无可奈何，但若其离开唐家堡，行走江湖，则避不开百晓生的眼线。”

“此次天骄榜不过初定，并非成榜，届时若此女有斐然战绩，必能入榜。”

陈昕放下纸张，闻言想到刚刚作别的唐箜篌，以及通玄不入天骄榜的规矩，看着半解老者一笑，神神秘秘道：

“半解老先生，只怕，唐箜篌是登不了十大天骄。”

此刻，一副仙风道骨的半解，非常不解地看向陈昕，不是你说的此女实力和天赋傲视群雄，可争天骄榜首，怎么又变成登不了榜？

陈昕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打着谜语，“半解老先生，日后便知。”

……

直到陈昕离开百晓阁副阁回到天仙醉酒楼，半解老者依然没有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这让以往都是给别人打谜语的半解老者非常难受，快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天仙醉五楼。

陈昕坐在床上，翻看着之前杨秋平送来的苏州情报。

苏州城因为苍龙鬼市拍卖会即将在太湖举行的原因，风雨云集，各大江湖势力纷纷亮相，铁掌帮、财神帮、衡山派、浣花洗剑派、丐帮、十二连环坞、长歌门等……

但其中乐意动身前来苏州的通玄并不多。苍龙鬼市广发请帖，并不是所有江湖势力都对信息不明的拍卖会感兴趣，武当、蓬莱等距离东南不远的国宗都没有现身。

苏州城内的江湖纷纷攘攘，但没有强力过江龙压制，这种情况下，苏州太湖地域还是当属地头蛇的江左四大家族说了算。

即姑苏慕容，江南花家，虎丘陆家和“挂刀封剑”雷家。

这四家也就是苍龙鬼市的幕后主持者。

苍龙鬼市，每月只在月初和月中开启两次，一次持续一天一夜。

四大家族各出两艘楼船巨舰，八艘巨舰以铁锁相连横行于太湖之上，从天俯视，宛如苍龙游海，破浪推波。

鬼商鬼贩可在前六艘楼船上进行交易，越往前方的楼船，对交易质量的要求就越高。

第七艘楼船则专属于四大家族，只有大门大派之人才能登船与四大家族互贸，亦或是商谈合作。最前方的龙首舰则负责掌舵苍龙方向和游动，并不进行鬼市贸易。

但也不是完全不开放，历代苍龙鬼市，如若有特殊活动，比如这次的拍卖会，龙首舰的楼船会特地开放两个时辰。

陈昕将杨秋平送来的苏州情报一览而尽，全都记在心中，再翻过一页，其上还零零散散写了一些附近的值得注意的事情。

倒是有心了。陈昕暗道一句，便见着上面第一行写着，巡游金令冷连风从山东调往杭州，坐镇东南，协助胡宗宪抵御倭寇高手，确保沿海不乱。

山东白莲教在那次起事失败之后，各种分舵暗堂几乎被连根拔起，没几天就彻底将势力退出山东，冷连风也得以分出身来调往其他地方。

东南本来就坐镇着两个金令，但倭寇愈演愈烈，时常有相当于通玄的倭人武士出没沿海诸岛，紫金索性就将冷连风调去杭州，负责截杀倭寇高手。

咚咚咚！

房间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陈昕的思绪，他望向门外，真气感应到是天仙醉的小二将饭菜送来。

“放在那里。”陈昕朗声道。

小二一愣，自己还没说明来意呢，不过还是道：

“好的，客官。”

……

在南京城天仙醉酒楼休息一夜后，陈昕做足一切准备，骑马南下苏州。

无锡。

北依长江，南濒太湖，东接苏州，隶属于常州府，传说因锡山锡矿挖尽而得名无锡。

大运河贯通其间，河湖交错，水网纵横，小桥流水人家，乃是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

日正中午。

太湖西北，惠山东麓。

吼！

一声惊天龙鸣打破山林的静谧，惠山寺中静修的僧人被惊醒，慌慌张张地离开禅房。

方丈双手合十走到寺门，口中念叨阿弥陀佛，让众僧人不比惊慌，自己却是担忧地望向远方，又一声截然不同的龙鸣炸响。

惠山东麓山林。

“武三觉！你这狗杂碎，我师父从太湖水匪手上救你通家性命，又收你入丐帮，传你降龙掌，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向解无妄出卖他！”

石海风含怒一击，双掌拍出，劲风狂啸，浩然的掌力如同巨浪般滔滔不绝。

如果不是得到确切消息，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位曾经亦兄亦友的师兄会做出这种事情。

与石海风对手的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贼眉鼠眼，容貌不敢恭维，但眉宇之间，却隐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他便是丐帮无锡分舵，舵主武三觉。

闻言，武三觉冷哼一声，脸色冰冷如坚铁：“哼！对我那么好？我这些年还没有偿还他的恩情吗，你们师徒俩还要用十几年前的事情来绑架我多久！”

武三觉一对肉掌接连不断拍出，又是龙吟长啸，赫然也是《降龙十八掌》。

双方降龙掌出自同一师承，威势颇为相像，但亦有些似是而非的地方，概因双方秉性不同。

石海风的降龙掌打出的龙形，正气凛然有王道气度，而武三觉的降龙掌打出龙形，则少了些正气，但多了独尊的霸道。

武三觉走出了自己的理解，对上石海风并不落下乘。

轰！！！

两人以降龙掌顷刻间对战了数十招，澎湃掌力对拼，至阳至刚的交锋，被掌力与气劲波及的百年巨木被连根摧毁。

不多时，两人将所处的山林硬生生打出一片白地。

越是交手，石海风越是心疼。

武三觉的天赋不比自己差，降龙掌的修炼也走出属于他的道路，也难怪师父当时会见猎心喜，传给他《降龙十八掌》。

没想到，武三觉的品性却是这样的，辜负了师父对他的一片赤诚。

“师父当真是把真心为了狼狗！”

石海风喝骂一声，猛提真气，双掌向前平推，降龙掌力汹涌催发。

紧接着，迅速异常打出第二推和第三推，前劲未衰，后劲继至，再后劲又至！

石海风内力远超之前，震惊百里三叠击，威力登峰造极，恐怖的掌力凝为实质，化作横推而出吞噬一切的大潮，比之山崩海啸也不足为过。

武三觉脸色难看，双方之前以降龙掌交手打得忘我，气机互相锚定，如今若是以轻功脱身，只怕刚转过身就被一掌拍碎后背。

他左右掌变化，刚柔变化的劲力横在胸前，布下无形屏障，正是“见龙在田”。

砰！

浪涛撕碎无形屏障，拍在武三觉身上，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接连撞断三颗巨木才停下。

噗！

武三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其中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已经断裂的牙齿。

他瞪着眼睛，凝视向远处的石海风，恨意弥漫：“真心？！”

“咳咳咳。”

武三觉又吐了一口鲜血，但不影响他接着说下去：“你所谓的真心，就是江上游那个老不死的，十年了，就只传给我降龙掌里的前六掌！而你，石海风，不过拜入他门下三年，就得传十二掌。”

武三觉的声音无比冷冽，像一把寒风铸成的刀子：“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我兢兢业业十年来，管理无锡丐帮分舵，尽心尽力帮助他对抗君山，结果呢？结果呢？结果呢！”

石海风一步一步走近，真气氤氲于双掌，没有言语，或者，不屑于言语，武三觉只会看到，只会承认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哈哈。”武三觉猖狂笑了一声，嘴角勾起：“石海风，你知道吗，江上游还活着。”

“你说什么！”

石海风脚步一顿，整个人恍然一愣。

就在这时。

一爪一剑带着青红二色从侧面杀出，一左一右包围住石海风。

石海风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双手外推，真气猛拍而出！

嘭的一声，石海风击退一爪的偷袭，对方青色真气外散。

从右侧杀出的剑法忽然受到感染，威力大涨，烈焰冲天，石海风一时阻挡不住，掌力被刺穿，一剑划过胸膛，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明宗巨木旗《铁花爪》，烈火旗《烈焰剑》，武三觉你竟敢勾结魔教！”

石海风脚踏逍遥游步飞退，咬牙切齿道。运功天元心法护体，紧盯着忽然杀出的明宗之人。

这两人都是外景，又修行五行相生之术，以他现在不到一半的内力，根本对付不了。

不过，自己也有后手。

必须拖延时间，花云就在附近……

“还在想你那个花家朋友吗？”武三觉捂着凹进去的胸膛，吃下一颗丐帮的疗伤丹药，嗤笑一声：“锐金旗已经带人拦住他了。”

“明宗二位掌旗使在，等着他的只会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