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徽洒落在幽幽大草原上。
数道人影急速飞驰,速度之快,肉眼只能见到他们留下的残影。
不过最前面的一道身影速度逐渐变慢,对于来自身后的攻击也很难再作躲闪。
面对沈炼的“追杀”,托克托渐渐力不从心,一拳又一拳打出的狼王威势减弱,内力快要见底。
“快!别让托克托跑了!”
愈发临近蒙古大军的营地,沈炼显得更是紧张,身后的银令散开,准备从侧方绕过,包抄托克托的退路,一旦合围成阵,托克托十死无生!
辛爱黄台吉沉着气,率领十二翼在暗中观察,担心这是陷阱,不过双方刀刀见血……拳拳入肉……全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打法,托克托的《苍狼歼霸拳》也没有异常。
但为什么只剩下托克托一个人?
他身边的赵全、阿兴喇嘛和巴达尔金三大通玄呢?他带进宣镇的那些白莲教、萨满教、无量金刚宗的高手都去了哪里?
辛爱黄台吉眉头紧皱,有点后悔同意之前托克托那个冒险的计划。
他必须知道托克托他们在宣府镇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就在辛爱黄台吉犹豫的时候,托克托的处境愈发危险,在沈炼的牵制,围攻的银令们已经用绣春刀在他身上留下了多道伤口。
“先救人。”
辛爱黄台吉低喊一声。
“箭神·哲别”旋即弯弓搭箭,一发精钢箭矢划破夜空。
锵的一声!银令右手一颤,原本看向托克托的绣春刀在沛然巨力影响下,偏移了角度。
与此同时,其余十一翼与辛爱黄台吉一起飞奔而出,冲进战场!
沈炼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对于鞑靼情报有所了解的他们,第一时间就认出这群男女老少,就是蒙元赫赫有名的护国高手组合。
“是十三翼!该死,他们反应过了。”
沈炼骂了一句,看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托克托,却又不甘心放过,没有喊出撤退,与银令继续围攻托克托,试图在敌人支援赶到之前斩下对方首级。
《辛酉刀诀》拔刀式!
一道十丈刀气脱刀斩出。
辛爱黄台吉鬼魅般现身,挡在托克托前面,爆发通玄气势,悍然出击,以肉身硬敌沈炼的十丈刀气,将这道直取托克托性命的刀气击碎。
十二翼随后赶到,见到托克托浑身浴血的他们,勃然大怒,这群汉狗竟然敢把恰台吉伤到这种程度,不可原谅!
“休伤脱脱!”
十二翼当即毫不犹豫施展祖传的蒙古武功,拳爪箭毒齐出,神衣卫和他们甫一交手,数量劣势的银令们瞬间被击伤几位。
辛爱黄台吉率领的强势进攻,迫使沈炼他们不得不收缩起来,让出托克托。
“可恶……”
沈炼脸色难看至极,看了一眼重伤濒死的托克托,又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辛爱黄台吉,挥手喊道:
“敌人势大,撤退!”
再不走,自己一群人都要栽在这里。
神衣卫们如潮水般飞身退去。
“风鹰·合撒儿”看向辛爱黄台吉,询问是否继续追击。
辛爱黄台吉微微摇头,示意谨慎为上,小心埋伏。
十三翼里的女性“白鹿·帖木儿”将重伤的托克托扶起,给他喂下蒙古密传的疗伤丹药。
药力很快见效。
“呼…呼……”托克托的呼吸逐渐平缓,他意识到自己得救,睁开被血凝块沾在一起的眼皮,艰难地在月光下找到辛爱黄台吉。
“发生了什么事情?”辛爱黄台吉神色凝重问道。
“黄台吉……”托克托气若游丝,道:“赵全私自……带人入城暴露了……被神衣卫抓住,泄露我们的位置……神衣卫围攻鹞儿岭……只有我、阿兴喇嘛、巴达尔金三人逃出来……”
说到这里,托克托再也坚持不住,昏厥过去。
扶着托克托的“白鹿·帖木儿”心中一惊,连忙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认还有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托克托横抱而起,以内力帮他温养身体,然后看向辛爱黄台吉,担忧不已,道:“黄台吉,脱脱的伤势很重,需要医师治疗,不能再拖下去。”
“白鹿·帖木儿”与托克托关系斐然,对于她的焦急反应,十三翼们倒是不觉得奇怪。
“我知此行凶险,但没想到只有脱脱一人回来。”
辛爱黄台吉叹了口气,托克托虽然话未说完,但之后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共三名通玄逃出鹞儿岭,可是能活着逃出宣镇,离开关口的只有托克托一人。
“回营!”
就在辛爱黄台吉一行人离开后。
陈昕和沈炼从暗处走出,身后还有欧阳川和上官麟等一众高手,如果辛爱黄台吉当时真的深追,他们也不介意假戏真做。
“将托克托送回去了,辛爱黄台吉他们没有发现异样。”沈炼嘴角带着计划成功的笑容。
主要是他们战斗也是真的毫不留情,稍有一点留手就会被看出来。
刚刚辛爱黄台吉救人的时间迟一点,托克托真要被沈炼一道刀气斩杀。
陈昕微微颔首道:“《种莲术》的暗示极难被发觉,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只要不是专修精神秘法的大师特地探查,托克托不会被发现。”
而且,一旦托克托察觉自己有暴露的可能,他会毫不迟疑的从草原叛逃回太玄。如果没机会逃跑,托克托也会自尽,不让自己落在鞑靼手中。
不久后。
蒙古大军营地。
一座大帐中,托克托从昏迷中苏醒,十三翼众人和萨满医师正在守在他身边。
托克托找到人群的辛爱黄台吉,不顾刚刚有一点好转的身体,走下床榻,单膝跪地,低着脑袋,以右拳捶心:“黄台吉!吾等受那汉人奸计,被围鹞子岭,只余脱脱一人生还,此乃我之罪过。”
“此仇不报,此过不弥,脱脱宁愿禀告大汗,去了台吉之号!”
托克托眼中闪着滔天怒火,此话一出,震惊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托克托与汉人不死不休的决心。
辛爱黄台吉不怒自威,微微点头,将托克托扶起,只是道:“好好疗伤,尽快恢复实力。”
话罢,辛爱黄台吉率领十二翼众人离去,几個萨满医师查看过托克托伤势,与恢复情况,确认无恙后,也告退,只留下对方一人在营帐中静养。
四下无人。
托克托眼中的怒火退去,闭上眼睛,仔细感应,确认没有暗中的监视后。
他从衣服夹层中拿出一个「巴蛇袋」,其中有三只机关鸢,还有一本密语册。
仔细检查一番后,确认没有被动过手脚,托克托将这些东西收回「巴蛇袋」,并且把袋子藏起来。
身为神衣卫秘密培养的鞑靼密探,托克托深知自己肩负着重大的责任,许多同伴都没有走到这一步,唯有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顺利成为鞑靼的义子,取得台吉之号。
就在前几天,自己也顺利完成了神衣卫的任务,将白莲教、萨满教、无量金刚宗等人引到宣镇中,尽数诛杀,一举葬送了大量鞑靼高手!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一切的蛰伏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托克托此刻,信念无比坚定。
为了太玄!
……
翌日。
宣镇。
天靖帝亲自任命的总督陈桧终于抵达。
沈炼和陈昕两人带来神衣卫在城门迎接这位前来救火,年近五十的新总督。
“两位神衣大人真乃国之栋梁,仇鸾被抓,大快人心,他贪污的军饷终于能发到士卒们手中。我替九边的所有将士感谢两位大人。”
陈桧拱手道,对这两位抓拿仇鸾的大功臣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陈昕和沈炼两人抱拳回礼。
沈炼接着道:“大事要紧,将军不必多礼。”
紧接着,陈桧马不停蹄接手了宣镇防线,整顿军务,操练士兵,提防关外虎视眈眈的辛爱黄台吉。
陈昕与沈炼观察了一番陈桧,确定对方不是仇鸾那种会与蒙古媾和的货色后,将在鞑靼中埋有一枚顶级暗间的事情告知于他。
不过两人没有把托克托的身份挑明,只是言道此人身份极高,能接触到俺答、辛爱黄台吉等鞑靼核心圈层。
即便如此,也让陈桧震惊不已,他曾经镇守边关多年经常与蒙古打交道,深知要在鞑靼内安插暗间有多困难。
投靠的汉人除非有着如魔道一样的特殊身份,不然根本得不到蒙古人的信任。而策反蒙古人,无论多么丰厚的赏赐,大多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陈桧才感到这般震撼,震撼之后,他便为之一喜,堂堂神衣卫金令没必要和自己扯这个谎,有这个暗间在,鞑靼军事动向他们必将了如指掌。
关于这人的身份,陈桧倒是没有自己一定要知道的念头,只要能拱卫好宣镇边防,他不介意神衣卫瞒着自己。
在这之后,陈昕与沈炼告别。边境战事未平,沈炼和他的兄弟们还需要坐镇宣府,正如另一位金令需要坐镇大同一样。
宣镇门外。
陈昕五人带着三百名军士,押着仇鸾、时义、侯荣等一众乱臣贼子的囚车,浩浩荡荡返回京师。
与此同时,他们也放飞了一只机关鸢,送往京城,请北司派高手来接仇鸾。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京城。
北司衙门。
骆养意收到了宣镇的机关鸢来信。
“安排高手过去接人吗……也是,仇鸾不容有失。”骆养意点了点头,陈昕实力虽强,但破境不久,和顶尖通玄有所差距。
而且正好,他确实有人手可以派过去。
“你走一趟吧,越君。”骆养意看向堂下身材修长挺拔,凤表龙姿的男子,笑道。
“我才刚回来,紫金……”越君双剑背负在身后,无奈扶额。
……
怀来卫,怀来城。
一家江湖人人来人往的酒肆中,从宣府镇而来的江湖侠客们正在其他人吹嘘着他在宣镇的见闻。
“我跟你说啊,我当时就住在平安客栈二楼,看得可清楚了!”
“那时候啊,陈金令他们就住在三楼,正好就是我搂上的房间,陈金令你们不会不知道是谁吧?他可是在苏州挑破了魔道和慕容家,在苍龙鬼市上的阴谋,救了一大船江湖人!”
“哦对了,现在苍龙鬼市早就不开了……扯远了,扯远了。”
持刀侠客豪饮一口,洒出来的酒水溢到了衣服,他也丝毫不在意,面对众人吹捧和期待的目光,煞是得意,只觉豪气干云。
“我们说到哪了?对,说道陈金令就住在我楼上,当时就是啪的一声,那个白莲教的什么白骨山人和陈金令撞下去到一楼大堂。”
“其他的魔道外景和陈金令的同伴在三楼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楼大堂。”
“你们可是绝对想不到,当时,陈金令轻轻松松就打败了白骨山人,可突然间,从客栈闯进一人,那人也是个通玄,朝着陈金令发了一道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陈金令一刀劈碎了暗器。”
“可想到,这个家伙也是个卑鄙无耻的货色,暗器中还藏着毒气,突然爆发,就连陈金令都没有反应过来,内力尽失,岌岌可危。”
“偏偏那人还是白莲教的八风之首,奉利使赵全,陈金令……咦,酒没了,罢了罢了,没好酒讲下去。”
说着,持刀侠客摇摇头,不再说话,吊足了胃口。
酒肆中的江湖人立即破口大骂,好一个没好酒讲不下去,真当他们稀罕听吗,反正宣镇那么多江湖人,又不是只你一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咻!
一个酒瓶忽然旋转着飞到那持刀侠客面前,酒香浓郁,绝非凡品。
众人寻迹看过去,是一个绫罗绸缎,明眸皓齿的少年,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公子爷,竟然跑来这家破旧酒肆里听故事。
丢酒之人冷声道:“接着讲。”
“好嘞!”持刀侠客也不客气,拎起酒壶夸夸灌入口中,顿时神清气爽,直呼好酒,好酒!
接着,他才继续讲道:
“陈金令被赵全的暗器所伤,内力尽失,不过陈金令是什么人,他岂会真的中招,不过是在欺骗那赵全而已。”
“赵全还真是上钩,他走上前想要逼问陈金令,神衣卫的秘密……哪曾料到,陈金令根本没有失去内力,一刀斩出,赵全和白骨山人两大通玄全都毙命!”
此话一出,在酒肆引起轩然大波。
其他江湖人窃窃私语,脸上浮现出不相信的表情,进而怀疑他是不是在编故事。
持刀侠客连忙道:“别不信,我也是个刀客,我敢保证,陈金令那一刀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刀法,至少是四品的武功!”
“就算是那个霸刀山庄庄主的刀法,也不见得比得过陈金令!”
就算他这么说,酒肆里却还是有很多质疑的声音。
唯独之前丢酒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见自己的话有人认可,持刀侠客哈哈大笑:“这位少侠才是明白人,这些全都是老子在平安客栈亲眼见到的,怎么会骗你们呢。”
那年轻人不置可否,而是凝望向西方,神色逐渐变冷。
与此同时,又有几批江湖人踏进酒肆,熙熙攘攘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那个年轻人所在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空了。
持刀侠客讲完了故事,将年轻人送的好酒喝完,没一会儿,口又渴了,眼睛直鼓溜打转,想着要继续讲故事赚点酒来喝。
他刚刚讲的平安客栈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亲眼所见。
当初,持刀侠客确实就住在平安客栈的二楼,只不过,不是他说说的,在陈昕三楼房间的正下方。
那个房间另有其人,是那人看完了整场战斗。
而持刀侠客当时已经害怕得躲在房间之中,根本不敢出去,彻夜未眠,之后才从那人口中得知了战斗全过程。
“据说陈金令还有那个沈金令好像当晚就夜闯将军府,把仇鸾抓了,要不就讲讲这个……”持刀侠客思索着该如何编故事,以继续赚点酒喝。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视力飞速下降,以往三丈之外都清晰可见,现在连近在咫尺的手指都要看不清楚了。
“我这是怎么了……”
持刀侠客不可置信地开口,说出来的声音却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苍老。
与此同时,他的身形渐渐变得佝偻,皮肤变得松垮,乌黑长发变成满头白丝。
持刀侠客的时间在飞速流失,不到几分钟,他便从一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暮气沉沉的老头子,看起来得有七十多岁。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当酒肆里的江湖人发现老年的持刀侠客时,还在奇怪哪里来的老头。
怀来城外。
刚刚丢酒给持刀侠客的年轻人,此时正漫不经心地走着官道上,一路向西。
他只是轻轻迈出一步,却出现在数十丈之外,每一步都是如此。
身形之鬼魅,官道上来去的江湖人、商队都没有察觉。
轻功·《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