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掌钵龙头赐教！”

石海风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上，就好像往一个平静如镜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于是荡起层层波纹。

场外的丐帮弟子，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把酒问青天七重楼。

掌钵龙头，在弟子们的印象是一个小瘦老头，实力在外景层次好像很厉害。

据说历经了三代丐帮帮主，资历很深，所以态度很高傲，面对他们普通弟子，总是摆出一副臭脸色，像是谁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一样。

掌钵龙头的名字叫做马大龙，可弟子们背地里都会叫他马大猴，无他，因为对方长得就很像是没毛的小瘦猴子。

要问石海风和马大龙，他们会在这两人中选择谁支持，那毫无疑问，绝对是少帮主石海风了，马大猴虽然脸色很臭，但他做事也很烂啊，但凡普通弟子都不想遇上这個掌钵龙头。

把酒问青天七重楼，马大龙脸色很差，真的很差。他年轻的时候确实厉害，打出个赫赫有名的“镇山掌”名号。

可那是以前，现在岁数大了，又沉迷酒色，酒销魂，色蚀骨，一身武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更何况，近几年来，马大龙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的的动过几次手。

本想着石海风能和那个真德小和尚斗得个两败俱伤，再不济石海风也得损耗大量真气，后继不能，自己再以“不能乘人之危”为名，推了对方的挑战。

可谁能想到，石海风打败真德之后，连歇息都不歇，径直发起挑战，简直没有把自己这个掌钵龙头放在眼中。

马大龙沉沉吸了一口气，余光瞥了眼代帮主解无妄。

通玄层次的高手，对于任何注视格外敏锐，哪怕只是茫茫视线中的一毫末余光。

解无妄依旧笑吟吟，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马大龙不能拒绝，丐帮君山演武千年传统，他身为掌钵龙头更不能否定。

“……”

马大龙心一横，从座位上起身，踏过栏杆，如步登云梯，跃至当空，千钧力道加身，好似流星坠地，轰落在演武场，条状青铁黑石铺就的地面震了震。

这一手使出，看似威风赫赫，实则眼力高强之人都能看到马大龙的外强中干，连地面都震不碎，谈何强大。

“少帮主有心讨教，老夫又怎么能拒绝呢？”马大龙挤出一抹笑容，苦涩又难绷。

石海风抱拳微微躬身道：“掌钵龙头，请！”

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镇派功法，每一式每一掌都奥妙无求，可单独练就一掌，威力同样不可比拟。

是故丐帮不像是其他门派，将自家绝学藏得严严实实，只要入得了丐帮真传，就能学得十八式中任意一式。

马大龙同样也会一手降龙十八掌，但他打出名号“镇山掌”却是用的另一套掌法，他年轻时候的奇遇，从恒山玄隐观学来的《河山掌》。

此掌初创者走遍神州大河大山，将它们的恢宏与磅礴尽数融入于掌中，乃是一门大开大合，注力不重巧的掌法，与降龙掌形容某种微妙的配合，在年轻时候的马大龙手中发挥出十二成威力。

只可惜，当许久未动武功的马大龙再一次猛提真气，运功拍出一记绝招“倾五岳，逆三江”，气势仍旧，不减当年，但杀伤早就不如曾经。

石海风眼中倒映着五岳巍峨，倾覆而下，三江浩荡，逆卷而上的幻象，马大龙虽然实力下降，但底蕴还在，这一掌比之真德小和尚的先天纯阳童子气还要恐怖，甚至是铺天盖地，笼罩半个演武场，无处可躲。

既然如此，那石海风就不躲不避，火力全开，双掌汹汹自胸前齐推而出，势如排山倒海，降龙掌力呼啸，又已迅速异常推出了第二掌，第二波降龙掌力赶至。

前劲未衰，而后劲继之，力劲叠加，呈数倍提升，但石海风还不满足，第三推接踵而至，将力劲相叠加，又提升到新的高潮。

“震惊百里”本来就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如今又掌掌相推，掌力如狂涛巨浪，显化出极致的龙形，赫然有着饮河吞山之势！

石海风丝毫没有留手，也由不得他留手，降龙掌力好似海啸席卷，淹没五岳三江，尽破马大龙的绝招，残存的掌力接续不断，猛击在马大龙身上。

砰！砰！砰！

三声沉闷碰撞之声响动，一瞬间，马大龙感觉胸膛宛如被巨石击中，胸骨好像粉碎一般，他表情痛苦不堪，五官扭曲，疼痛难耐至极，不顾及形象的惨叫出声。

石海风无感地看着大叫的马大龙，身形瞬闪到对方身前。

在马大龙惊惧的眼神，石海风一式“潜龙勿用”猛击而出，猝不及防下，马大龙小腹受击，龙形掌力鱼贯而入，将他打得弓身如熟透了的虾子。

“呃……”马大龙冷汗淋漓，抱着肚子，跪倒在地上，从嗓子眼中挤出几个字：“我认输……”

不行了，不能再打下去了，太久没动过武功，欺负一下内景和普通外景还行，真和同水平的石海风交手，那就是在要马大龙的老命。

“马长老，承让了。”

石海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功伫立，望向传功长老吴景轮。

“石海风，胜。”吴景轮神色冷漠说道，他眉头倒竖，马大龙输得也太惨了，表现相当不堪，甚至不如昨日的尹振玮。

“我赢了。”石海风点点头，自言自语一句，眼神扫过把酒问青天七重楼，随后头也不回，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下演武场。

经此一役，场下的君山总舵弟子们对于石海风这位少帮主更加钦佩，不少人已经在期待明日少帮主和代帮主之间的比试。

“大师兄太猛了，马大猴真就都撑不过两招。”

“叫什么大师兄，要叫少帮主。少帮主神功无敌，马大猴这糟老头怎么可能打得过，就看明天了……”

“是啊，就差明天了，你们说少帮主能和代帮主过几招呢，又能不能……”

“嘘！这是不能说的东西，长老们都在呢。”

虽然没有人看好石海风真的能赢解无妄，但无所谓，能走到那一步，已经是数百年来头一遭。

演武场上，马大龙运功压住紊乱的气血，灰溜溜地离开，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引以为傲的绝招被破，整个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得熟虾，颜面尽失。

一念至此，马大龙甚至有了隐退的想法，石海风这小子成长起来了，接下来他和解无妄的斗争必定把丐帮搅得风风雨雨，他这老身子骨哪里经得起继续折腾，还不如隐退去当一个逍遥的富家翁。

把酒问青天七重楼上。

随着刚刚还在演武场上交手的石海风、马大龙两人回来入座，楼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许古怪。

马大龙坐在位置上闷闷不语。

孟黎没有像昨天一样跳出来。

全体丐帮长老中，也就执法长老臧嵘在石海风回楼时朝他点了点头。

“少帮主，那一招震惊百里大善！不愧为全丐帮唯一练成十八式降龙掌的人。”

陈昕可不管什么古怪的气氛，击掌称道，顺带阴阳怪气。

石海风抱了抱拳：“陈大人谬赞。”

楼中的古怪气氛随着下一场比武开始而逐渐消散，登场一方是丐帮的弟子，另一方则是武当派等其他势力的弟子。

玉玑子带来的人实力虽然不如真德小和尚，但总体水准在丐帮之上。在接下来几场君山演武中胜多输少，没有那种完全不能匹敌的差距，还是能够让丐帮弟子接受。

玉玑子，慧度禅师，解无妄，臧嵘，陈昕等人轮番点评，见解独到。一时间宾主尽欢，仿佛刚刚的不愉悦全都不存在一样，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第二日君山演武在残阳下落幕。

这一日除了与武当少林等外派弟子较武之外，丐帮内部的比试也没有停下，决出了第三日最终比武的人选，值得一提的是，与外派弟子的较武并不影响内部的排名。

还有就是地位特殊，又是上一届君山演武胜者的石海风，他这一届君山演武，前两日只需要分别赢得一次比武便可以进入下一日。

约莫酉时。

陈昕三人前往杏花村中的八仙酒家，而石海风和花云则还待在气象万千庄，身为解无妄的重点关注对象，石海风身后总有某些尾巴，不太好离庄。

而陈昕三人没有这个顾虑，敢跟踪神衣卫就是找死。

至于昨日箭族之事，陈昕也在今天一大早便询问过石海风，石海风表示他也不清楚，师尊江上游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相关事情。

八仙酒家。

陈昕推开院门，宋隽闻声而至，一见到是陈昕，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大人，江兄已经苏醒了。”宋隽面露喜色，兴奋道。

他从昨天到现在从未睡过，精神紧绷，不放过附近街道一点蛛丝马迹，就算是武者都不能挥霍精力，得亏是有着一身通玄功力。

不过也正因如此，宋隽才正好等到了江上游苏醒的时间。

“是嘛，那太好了。”陈昕微微颔首，心道自己时间掐得挺准。

按照陈昕的推算，江上游醒来差不多在酉时附近，不然他也不会特地选在这个时间邀黑衣人见面。

四人返回后院，江上游已经在不久前醒转的时候，从宋隽口中得知了发生什么事情，见到陈昕，顿时拱手作揖，就要拜谢。

“江前辈无需多礼。”

陈昕虚空一引，真气托住江上游，笑着说道。

“陈金令侠肝义胆，仁义无双，实在是令老夫佩服，还请不要拒绝这一礼。”江上游神情认真道。

从宋隽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后，江上游对于弟子这位金令好友很感兴趣，又从宋隽口中知道了陈昕名震江南的苍龙鬼市事件，深深震撼到了这位从江湖掉线四年之久的老家伙。

放在以前，有人干出这种大事情，救了大半个江东武林，他江上游第一个带着好酒找上门，要与这位盖世英豪结交，只可惜，现在已经不是当年。

见到江上游坚定的表情，陈昕无奈：“江前辈……请。”

江上游认认真真长拜至腰，尔后道：“陈金令解种莲之咒，此等大恩，老夫必然铭感五内。”

陈昕道：“江前辈请起。”

江上游这才直起身子，看向陈昕，道：“陈金令想必是有许多事情要询问老夫，请问，老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昕点点头：“江前辈，可记得是谁给你下的种莲咒？”

“这人老夫永世不能忘！”江上游声音一寒：“白莲教‘轮回天王’第五长生。”

“如果不是老夫修炼有静心秘法，精神力远胜常人，早已万劫不复。”

一想到自己会被魔道控制，手染鲜血，去残害无辜百姓，去杀害正道侠客，江上游就一阵胆寒，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如果真到了那地步，那江上游一旦有片刻清醒，他会毫不犹豫自绝经脉。

第五长生……不出所料的回答，陈昕再问：“江前辈，失踪四年之久，可是被解无妄勾结白莲教所害？”

不料，江上游皱起眉头，微微一叹：“老夫也不清楚……”

不清楚？！

此话一出，陈昕三人包括宋隽都一阵震惊，什么意思，谁害了你都不知道。

只听江上游道：“老夫记得四年之前，‘麒麟公子’被魔道追杀，求援到老夫身上。”

“‘麒麟公子’急公好义，侠义心肠，老夫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可谁知，魔道势大，老夫为了保护‘麒麟公子’，一时不敌，被魔道点中穴位制住。”

提到“麒麟公子”，陈昕三人面面相觑，回想起了在案牍库中见过一个事件。

陈昕轻声说道：“江前辈，‘麒麟公子’实为魔道伪装，已于两年前暴露，被当时的神衣金令沈炼抓拿归案。”

麒麟公子，在襄樊之地名声响亮的“侠义之士”，数次从魔道手中救下无辜村民和正道少侠。

即便屡次遭受魔道迫害，他也不改初心，麒麟公子的事迹广为流传，甚至是天子脚下民众也有所听闻。

如果不是在一次血犼派灭村惨案中，遇到了对人心洞若观火的沈炼，他可能现在仍然逍遥法外，假装是为国为民的大侠。

江上游再叹一口气，四年来，无数个夜晚回想，他早就想明白了：

“如今想来，那位‘麒麟公子’身上倒是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只可惜当初老夫身为丐帮帮主，号为‘醉饮江河’，万事以侠义为先，自负盈满，过于高估了自身的功力。这才要遭受这四年之罪。但，老夫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