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山庄整体遍布于太白山诸峰,但主体则坐落于太白峰下河谷地带。
有衣以梦带路,陈昕和她全力施展轻功,没用多少功夫就到了山庄。
和上次见面相比,衣以梦用的是一门全新的身法,《星斗避怒》。
这部身法着实了得,以真气裹身,化流光而行,速度奇快,更兼具战斗之能,直线纵横,沿途枝杈树藤都被真气撞碎。
不过,陈昕只是多注意了两眼,便被衣以梦发觉。
“陈大人?”
“衣以梦,你这门轻功倒是比我们初次相见时高明了不少。”陈昕大大方方道。
“第一次见面……”
衣以梦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初次见面,那不就是自己被一群白莲教外景追杀吗,那时候自己还误会了陈昕。
那回她用的只是铸剑山庄普通的《驭车篇》,面对白莲教众外景的追杀脱逃不得,拉不开距离,令衣以梦心有余悸。
如今改修《星斗避怒》,其中之前被追杀的因素应当占比不小。
回想着的衣以梦抬了眼眸子,见到太白峰高耸入云,脸上的不好意思退却,当即道:
“陈大人,山庄就在前方。”
衣以梦和陈昕翻山过来。
两人低头看去,太白峰下河谷之中便是铸剑山庄驻地,遍布大河两畔。
说是山庄,其实已经有了小村落规模,在太白山中自成一界,也难怪铸剑山庄弟子很少出山。
除了此地,铸剑山庄还在其他山峰有零星分布有建筑,毕竟有些铸剑师们习惯离群而居,结庐锻兵,只在有要事时才回到庄中。
两人飞身跃下,几个起落来到山庄门前,踏入其中。
沿着大道而行,一路都有看到身着铸剑山庄服饰的弟子朝向衣以梦称呼师姐。
衣以梦一一点头回应,不是她装模作样耍大牌,而是习惯使然。
以往衣以梦没有获得手环,无法说话的她想要交流必须御剑写字,如果每个人打招呼都要御剑回应,那她也不用出门了,走没几段路就内力耗尽。
“陈大人,我师父他还在炼天庐锻造,一时半会离不开,天火熊熊,黑屋弥漫,气味难闻,不便待客……”
走在石路上,衣以梦颇感歉意说道:“可能要明日才能出关,烦请陈大人先等一宿了。”
“无妨。”
陈昕无所谓一笑:“既然轩辕前辈没空,那我就不去打扰他老人家锻兵。”
衣以梦接着道:“陈大人,庄主得知你要过来,特地在湛庐宫等着你。”
陈昕点了点头:“那我们快去吧,不能让叶庄主久等了。”
湛庐宫。
这里是铸剑山庄议事大殿,取自湛庐山之名。
以纪念曾经毁于蒙古铁骑下,位于福建湛庐山的铸剑山庄。
对于铸剑师来说是一個很有情怀的名字。
在湛庐宫内,陈昕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第三代铸剑山庄庄主,“问心剑”叶长情。
这位便是明面上铸剑山庄的最强者,货真价实的神意宗师,修行叶家绝技《心意无量渡世剑》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元朝之前的铸剑山庄,庄主之位并非一家世代相传。
众铸剑师们以技艺相论,十年一届,技艺最为超群者为庄主。
而如今的铸剑山庄,乃是叶家先祖在绝境之间创建,为当时风雨飘摇,徘徊在生死之间的铸剑师们提供了一个庇护场所。
太玄立朝,铸剑山庄确立国宗之位后,庄主由叶家一脉相传也成为不用明说的规矩。
见到叶长情,衣以梦当即微微躬身,尊敬道:“见过庄主。”
陈昕也向叶长情抱了抱拳:“在下神衣金令陈昕,见过叶庄主。”
“小梦,辛苦你了。”
叶长情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看向陈昕,拱手道:“叶长情见过陈金令。久仰陈金令屠神魔大名,一箭射杀修蛇,如今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这可不是奉承话,叶长情确实被陈昕这一身功力震惊到,内力深厚程度几乎和积年通玄高手相差无几,他才二十出头啊,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这一句非同凡响评价,乃是叶长情真心实意之言。
闻言,陈昕谦逊道:“叶庄主谬赞,射杀修蛇不过机缘巧合,若是再出现一只神魔,还得仰仗神意宗师出手。”
叶长情哈哈一笑,豪情万千:“若真有神魔现世,只要在陕西境内,本庄主一日之内必到,让它们见识下我叶家《心意无量渡世剑》的威力!”
陈昕颇为敬佩道:“叶庄主大义,为国为民,晚辈钦佩之至。”
“此乃国宗分内之事罢了。”叶长情微微摇头,没什么好夸耀。
国宗得太玄王朝优待,种种条件之宽松,令寻常江湖门派艳羡不已,但相对而言,国宗也必须尽量配合神衣卫行事,必须维护太玄王朝的利益。
陈昕微微一惊,太玄立朝近百年,如今国宗中有这种想法的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国宗弟子和长老都已经把自家的特殊待遇视为理所当然,而遗忘他们应当承担的责任。
他郑重向叶长情抱拳:“叶庄主所言极是。”
叶长情轻笑一下,转而问道:“陈金令,骆兄近况如何?”
骆兄?
陈昕一愣,随即想到紫金神衣骆养意,看来叶长情似乎和紫金关系很好。
“紫金大人安好,近日武功还小有突破。”陈昕想了想,道:“不过神衣卫事务繁杂,紫金大人需要坐镇京城,着实无法抽身前来参与名剑大会。”
“骆兄位高权重,确实不宜轻举妄动。”叶长情微微颔首,他也理解这点,以骆养意的实力和地位,相当于国之重器,岂可率意而行。
“明日开始便是名剑大会了,这几日陈金令就留宿庄中,鄙庄已经准备好了上房。今夜庄中设有晚宴,还请陈金令赏脸光临。”
叶长情微笑道:“对了,时候尚早,距离晚宴还有段时间,太白山中倒也有些风景,陈金令若想观赏,可以让小梦为你引路,也可以熟悉熟悉庄中地形。”
衣以梦闻言点了点脑袋。
陈昕也没什么意见,与叶长情道了一声别,便离开湛庐宫。
湛庐宫外,衣以梦驭内力催动手环,声音犹如清泉流响:“陈大人,太白山中有八大胜景,距离山庄最近一处是……”
“观景等以后再说吧。”陈昕扯了扯嘴角,从「巴蛇袋」中取得「无前」的刀柄和刀刃:
“衣以梦,刀断两节,灵性尚存,山庄之中可有刀匠能修复?”
“这是……”衣以梦一惊,仔细端详断刀,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无前!”
她对这把长刀印象可太深刻了。
陈昕御风从天而降救下她时,佩一刀一剑,其中一刀正是「无前」。
这把长刀在岁旦评中只有六品,但师父轩辕笙曾言,岁旦评看走了眼,此刀沉寂数百年,灵性休眠,故威能不免,如果有朝一日,有人能唤醒此刀,其真实品级不亚于四品。
有了师父曾经的评价,衣以梦对「无前」有了一点印象,再被陈昕所救后,衣以梦对「无前」印象更深了。
如今这把刀居然断了?
衣以梦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昕,以四品兵器的韧度,即使是通玄大战也很难摧毁。
陈昕无奈一笑:“被修蛇一尾巴拍断的……也多亏了老伙计挡了这一下,不然被拍死的就是我了。”
修蛇!神魔!
衣以梦吓了一跳,她只听闻过陈昕一箭射杀修蛇的光辉事迹,但没想到其中居然如此凶险。
一尾巴拍断「无前」,这一击的力道绝对有神意强度!
“陈大人,我知道一位刀匠大师,我这就带你过去找他。”
衣以梦坚定道,陈昕两次相助于她,恩重难还,如今道断求助,要不是衣以梦不会铸刀,她自己就上手帮陈昕修复。
“刀匠大师!”陈昕面露喜色,跟随衣以梦而去。
铸剑山庄虽为铸剑,但并不拘泥于剑之一道,而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只要同为铸兵一道,便可以加入铸剑山庄,在太白山中结庐。
这便是初代庄主叶行空的信念,昔年铸剑山庄毁于一旦,无数铸剑师颠破流离,幸得其他工匠同道伸出援助之手,这才保留了不少火种。
叶行空便曾经受过一位刀匠的救助,所以他辗转来到太白山,重建铸剑山庄后,才定下“百兵同道,无所不纳”的庄规。
不过铸剑山庄之名源远流长,倒是不便更改。
如今铸剑山庄中,铸剑师虽然占了绝大部分,但还有三成匠师精通铸造其他兵器。
衣以梦带着陈昕其他河谷,穿入山林,走一林中小道,来到一处山坪空地,坪上坐落了几间简陋的房子,以及一座精致的炼器房。
“这里是百刃庐,是蒲大师居所。”衣以梦轻声道:“蒲大师家传《百炼手》非常不凡,传闻先祖是三国时期第一刀匠蒲元,他的铸刀之法能锻造出四品宝刀,在铸剑山庄中无出其右。”
“如果不是为了与其他匠师交流印证,让自己的铸刀技法更进一步,蒲大师也不会加入铸剑山庄。”
“师父和蒲大师有过几次论道,让蒲大师受益匪浅,技法再上一层楼,陈大人,若是蒲大师不愿帮忙,我们可以请师父出面。”
陈昕缓缓点头,这种离群索居的匠师大多有一种莫名的傲慢,虽然加入了铸剑山庄,但自己的神衣金令身份在他面前还真不一定有用。
两人随之踏入百刃庐。
当即就有一人从炼器房中走出,一身乌黑,发声问道:“二位阁下是……衣师姐!你竟然来了,轩辕大师可有随行?旁边这位阁下是?”
衣以梦摇了摇头:“师父还在闭关铸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蒲大师。”
那位看起来像是蒲大师弟子的人疑惑地看了眼陈昕,旋即折身返回炼器房。
不一会,一位健硕的刀匠走出炼器房,边走还边朝房中喊道:“你们给我把火候看好了!”
“蒲大师。”衣以梦抱了抱拳。
蒲刀匠转过头,扫了一眼衣以梦和她身边的陈昕:“原来是你啊,轩辕大师没来,看来你所谓的要事和你旁边这人有关了?”
“在下陈昕,神衣金令。”
陈昕微微拱手。
蒲刀匠眉头一挑,神衣卫找上自己?
等等,陈昕……这名字这么如此耳熟。
“莫非你是那位射杀神魔的神衣金令?”蒲刀匠不确定一问。
陈昕嘴角一抽,这么深居简出的人都听闻过。
他无奈点头:“正是本金令。”
“好!”蒲刀匠声音忽然高涨:“射杀修蛇,拯救洞庭百万黎民,神衣卫中也是有好东西的!”
作为出身于洞庭湖边的岳州人,蒲刀匠对于家乡多有关注,修蛇肆虐被制服的消息自然不会错过。
只是,陈昕脸色倒是变得古怪。
蒲刀匠表情一顿,惊觉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有些无从出口。
自己居然在神衣金令面前口出狂言,不会酿成大祸吧……
陈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蒲大师可要知道祸从口出,如今一时无心之言,本金令当做没有听见。”
“多谢金令大度。”
蒲刀匠苦笑一声,若是其他神衣金令当面,哪怕实力远超自己,他多少要摆点脸色。
可他又怎么能如此对待拯救了自己家乡的陈昕。
蒲刀匠正色问道:“不知陈大人找在下何事,若是求刀的话,在下能为你倾尽全力铸造一把四品宝刀,不过需要半年时间。”
对方拯救了自己的家乡,值得他锻造四品兵器。
陈昕摇摇头:“我并非为了求刀而来。”
说罢,陈昕从「巴蛇袋」中取出断刀。
“此乃……「无前」!”
蒲刀匠也是识货之人,仅仅一眼就认出了刀名。
“居然断了……”蒲刀匠震惊道。
陈昕又重复一遍:“毁于修蛇。”
“原来如此。”
蒲刀匠点了点头,从陈昕手中接过刀柄和刀刃,仔仔细细打量,眉关紧锁,额头上挤出沟壑。
“能修复吗……”陈昕小心地问询。
“可以是可以。”蒲刀匠略微迟疑道。
“但是什么?”陈昕再问。
蒲刀匠眼神在「无前」和陈昕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确认什么。
半响过去。
蒲刀匠深吸一口气,道:“但是,我修不了。”
“恩?”
陈昕眉头一挑,注视着对方,气机锁定,煞气隐隐浮现。
消遣我吗?
“等等……”蒲刀匠如坠冰窟,浑身颤抖,一身内力近乎凝固,颤颤巍巍说道。
陈昕收回目光。
蒲刀匠这才感觉到肩膀上如山般的压力被移走,他没有缓气,语气带上一点恭敬,直接说道:“金令大人,我确实修不了,这把「无前」只有一人能修。”
“谁?”
陈昕皱眉问道。
然后他看见蒲刀匠直勾勾盯着自己。
不是吧……陈昕一愣。
“你说的只有一人能修,该不会是……我?”陈昕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
衣以梦也惊奇地看向对方:“蒲大师,你的意思是?”
蒲刀匠直言不讳解释道:
“金令大人,「无前」乃受到一沛然外力导致断折,修复并不困难,纵使是我徒弟的水准也能做到。”
“但,「无前」灵性与你气息相融,只认可于你,如今灵性陷入沉眠,若他人来修复,则会引起灵性的自然反应,不仅无法修复,更会被「无前」反伤。”
“数百年来,无数刀客希望驾驭「无前」,但皆得不到认可,缘由不知,以至于岁旦评因此将其降为六品。”
“只有金令你一人能使「无前」认主,老夫想要修复,也无能为力……”
“所以只有我才能修。”
陈昕听明白后,叹了口气。
衣以梦也是面露难色。
叹气之后,陈昕心念一动,等等,这好像不算坏消息。
以自己的悟性,学起锻造不是难事。
他刚刚说就算是他徒弟的水准也能修复……
自己就算学不到蒲刀匠的水准,还能达不到他徒弟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