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39 老萨满、两封信(1 / 1)猫的二次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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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辛爱黄台吉为首的八名翼众一个个面色灰败,束手就擒。

士兵们取着困龙索将他们控制住,这群家伙形如枯槁,面黄肌瘦,虚弱不堪,一幅严重透支精气神的惨样,让不明所以的沈炼和马芳触目惊心。

“沈炼兄,马将军。”

陈昕见到二人过来,打了一声招呼:“你们来得倒是赶巧,辛爱黄台吉已经落网,正好一起押回大同,免得夜长梦多。”

马芳点了点头,感慨一声:“十三翼全军覆没,陈金令果真非同凡响。”

他刚刚过来时打量了一眼战场,罗传经、托克托等人隔着战场十万八千里,而辛爱黄台吉等人七零八落的倒在陈昕面前,此役谁当居功至伟不言而喻。

话罢,马芳招了招手,让部下精锐前去接管辛爱黄台吉等人。

罗传经拖着长枪「斗虎」走来,不紧不慢,快意大笑道:“痛快,痛快!十三翼……尤其是辛爱黄台吉这個狗崽子,终于落在我们手里了!”

沈炼闻言浇了一盆冷水:“罗兄,辛爱黄台吉不好杀,杀了俺答必然撕破脸皮,与我们再无回旋余地。而且,辛爱黄台吉亦有大用。”

辛爱黄台吉不仅是俺答汗长子,也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比罗传经还要重要,九边将他掌握在手中,不说随意拿捏俺答汗,也能占据主动权。

罗传经砸了咂嘴:“俺答敢来,老子就敢杀,连十三翼都栽在大同,他帐下还能有多少忠心耿耿的高手!”

中原地大物博,草原地广人稀,无论是高手的质量还是数量,历朝历代,大多数中原王朝都是更胜一筹,不过高手终究只是个体,并不能左右大国国战的胜负。

有宋一朝,高手如云,依旧免不了国破家亡,辽金蒙古轮流蹂躏,即是前车之鉴。

沈炼微微一叹:“我们当然不怕,只是真到了那时候,九边百姓将永无宁日。”

“……我明白的,沈炼。”

罗传经目光一侧,看向被押住的辛爱黄台吉:“这狗崽子确实不能杀。但不能这样将让他完好的回去,其余十三翼也得死……托雷让我来。”

十三翼之一,“托雷”,此人的前一代“托雷”,便是杀死了罗传经父亲,金令罗会元的罪魁祸首。

罗传经一直心心念念的杀父仇人,可以说他继承父亲衣钵,加入神衣卫,自愿坐镇大同为的就是杀死这人,为父报仇。

不过上一代“托雷”并没有等到罗传经的复仇。

他老死了。

罗传经一腔仇火无处宣泄,并且为这天地命运安排的不公赶到可笑。

凭什么坏人可以老死,而好人却只能被害,死于非命?

不过好在,上一代“托雷”老死之后,有鞑靼人继承了其名号,成为新一任“托雷”。

他也成了罗传经的复仇对象。

在场众人都清楚罗传经的事情,默认了他的想法。

其余十三翼不是辛爱黄台吉这种重要人物,属于“边缘高手”行列,能活捉最好,不能活捉杀了也无关紧要。

“你说得对。”

沈炼道:“辛爱黄台吉不能杀,也不能让他完完好好,不然就是放虎归山,废了他武功。”

陈昕顺势插了一句:“辛爱黄台吉一身内力化为乌有,他已经废了。就算俺答把他换回蒙古,想要重新修炼《长生天神功》,继承苍狼名号,至少也得二三十年。”

罗传经、沈炼、马芳三人瞬间明白了刚刚一众十三翼瘫软模样的缘由。

不过他们倒是不在意陈昕用了什么手段。

马芳眼前一亮,想到什么,激动道:“陈大人,如今辛爱黄台吉功力已废,不如你按托克托、哑不害、百颜等人之旧,将其收归麾下密探如何?”

在定计要将十三翼等人瓮中捉鳖后,陈昕和沈炼就将两名密探的身份告诉给了王崇古和方逢时等少量值得信赖的人。

马芳屡次领军破俺答,打得鞑靼人闻之色变,自然也在值得信赖行列。

“不可。”

不等陈昕开口,沈炼便先一步道。

“确实不行。”陈昕摇了摇头:“辛爱黄台吉与托克托重要性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一旦辛爱黄台吉表现出一点异常,朝夕相处的俺答会更容易发现。”

“而且,俺答皈依无量金刚宗后,引入大量藏僧北上蒙古传教,辛爱黄台吉也会随之听高僧诵经,托克托还能借口不去,他可不行,藏僧精通精神秘术,辛爱黄台吉的状态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原来如此。”马芳可惜道,光是一个托克托就能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利益,要是辛爱黄台吉这个俺答汗继承人也是他们的人该有多好。

众人押着辛爱黄台吉等人送去大同大狱,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大同城转瞬即至。

辛爱黄台吉被单独关进一间牢房,其余七名翼众则被大刑伺候,拷问情报,马芳坐镇大牢,谨防意外。

托克托和百颜这两人虽然已经“弃暗投明”,但身份还是过于敏感,所以即便没有被收押起来也安排了一间府邸,名义上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实际为软禁。

不过这两人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表示非常理解。

身为神衣卫不为人知的密探,这种小误会不足挂齿。

签押房内。

“干得好!”

王崇古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好在他的涵养足够,强行压下冲动,保持住了边疆大吏的威严。

方逢时淡然地抿了一口茶,看似镇定自若,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激动。

“计划成功,辛爱黄台吉落在我们手中,先前围绕把汉那吉制定的策略倒是可以不用了。”王崇古笑道:“不用搞那么多弯弯绕绕,让鲍崇德去告诉俺答,若不想自己儿子死,就得给我纳贡称臣!”

陈昕也喝了一口茶,悠哉悠哉说道:“依照俺答的性子,他不会同意,反倒可能恼羞成怒,引兵来攻。”

“不过,据托克托所言,哑不害一直在关注着俺答汗的动向,他若是有引兵进攻的意图,我们能提前收到消息。”

“俺答要打,那就和他打一架!”王崇古成竹在胸。

自己新任宣大总督以来整顿边防,提练兵备,九边早就不像当初仇鸾在时的漏洞百出,虽然比不了太宗一朝的精锐重镇,但已经初步具备了天靖之初的边防强度。

更何况不打一场,怎么能让这位“雄才大略”的俺答汗认清现实,投子认负?

……

日出破晓。

俺答汗领着三千骑在接应,可左等右等,却没有见到辛爱黄台吉的身影。

在他的身侧,是矫如雌豹的钟金哈屯,脑海已经升起了不妙的感觉,辛爱黄台吉迟迟没有出现,想来是凶多吉少。

她看了一眼身旁壮如铁塔的汉子,心中一紧,把汉那吉没救出来,寄予厚望的长子又搭了进去,以大汗的秉性,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丰州滩天灾将临,牲畜断绝,当今之重应该是开市互贸,以求渡过灾年而不是继续和汉人死磕。

“报大汗!”

刚刚派出去的侦察兵回来了,他纵马疾驰,手握一枝飞箭:

“小的没有见到大王子等人,反倒遇到一名汉人骑手,此人飞箭传信,言及与大王子有关!”

“拿来。”

俺答汗阴沉着脸,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侦察兵恭恭敬敬地将飞信递了过去。

俺答汗艺高人胆大,不惧信上有暗器毒药,直接打开,一目十行,扫完信上内容。

“纳贡称臣,不然就杀黄台吉……”

俺答汗冷冷一笑,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三千骑,少,太少了,他望向身侧的年轻妻子:

“回营,传令各部,调集大军,给我踏平大同!哼,死了一个儿子,老子还有七八个,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总督巡抚够我杀!”

“是。”

钟金哈屯微微一叹,无奈应道,她见俺答汗正在气头上,于是没有劝阻,准备等回营后再谈。

随着俺答汗一声令下,三千骑即刻撤往大营。

与此同时的营地。

由哑不害领军守着。

哑不害本来青云城的失利而被俺答责罚,此次随军而行,也是她强求跟着,说法是想要戴罪立功,俺答汗没有拒绝,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坐在自己的营帐中,哑不害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安,仿佛好像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不应该啊,辛爱黄台吉那边有托克托在,金令大人必能将十三翼一网打尽。

难道自己心烦意乱的原因不是那边……

“禀大公主,丰州滩飞鹰传信,老萨满昨夜出发,疑似赶往营地。”一名亲兵传进营帐中,连忙向哑不害传达这个消息。

自从青云城一行后,大公主就要求他们时刻关注了老萨满的消息,虽然不知为何大公主要监视自己的师父,但亲兵们可不敢怠懈,一有事情立即禀报。

坏了!

哑不害心中一跳,怪不得自己寝食难安。

“明白了,出去!”哑不害语速飞快,声音严厉。

亲兵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营帐内只剩下哑不害一人,她神色慌张,连忙取出信纸留下暗记,然后开始书写这个重要情报。

老萨满,乃是青黄不接的萨满教唯一牌面,神意高手,但黄土已经埋没了脖子,年轻又留下了旧伤,如今只是在苟延残喘活着。

但哑不害怕的就是自己这位“假师父”。

此人专精天神力,与天心自然感悟极深,尤为擅长卜算之术,要是算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太玄“地”字密探就遭了。

现在急匆匆赶过来,定然是算到了不对劲。

哑不害自知自己的身份即将暴露,连忙将老萨满可能出现的情报写进信中,并且详细描述老萨满的弱点和旧伤部位,生怕神衣卫对付不了老萨满。

急匆匆写完之后,哑不害冲出营帐,一路避开耳目,来到一处旷野,将信纸塞进机关鸢中,然后发往大同。

做完这一切,哑不害松了一口气,当即就要纵马跑路。

谁知才刚刚跑了不过一刻钟。

天边赫然出现一个人影,满头灰白长发,形似枯槁,骨立形销。

老萨满!

以神意宗师的速度,一夜间从丰州滩过来不是难事。

哑不害调转马头,要逃往别处。

马头刚刚一转,老萨满已经瞬闪到她面前,枯萎的右手抚过哑不害的眼睛。

刹那间,哑不害双眸中的莲种粉碎。

哑不害恢复了清明,怔愣片刻,似乎在回忆过去的事情。

随后,她见到老萨满行将就木的身影,声音哽咽,眼中含泪:“师父!”

“不用担心。师父在。”

老萨满温柔一笑,一如既往,揉了揉哑不害的头发。

……

营帐。

满脸怒火的俺答汗回到大营,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钟金哈屯也是惊讶不已。

“您怎么来了?”

俺答汗收敛了怒火,在这位岁数是他一倍的前辈面前,纵使草原大汗,也不过是小辈。

老萨满一脸肃色,声音不大,压力却有如泰山:“我要是再不过来,哑不害不知道还要被汉人控制多久。”

“啊?!”

俺答汗摸不着头脑,看向老萨满身边的女儿,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哑不害悲愤地解释了来龙去脉,从大漠的遭遇开始讲起,那可恶的神衣卫使用了卑鄙的莲种控制了自己……

哑不害的记忆断断续续,但依然能够组成脉络,一路讲到了昨天。

不过她关于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倒是没有多少印象。

“脱脱!!!”

俺答汗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自己义子的名字,怪不得自己进军一直失利,怪不得九边好像未卜先知,怪不得汉人总是能围追堵截到自己,全都是因为这个叛徒!

“黄台吉他们失手被擒,必然和他脱不了关系,”俺答汗恨声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对你这么好,却宁愿当汉人的狗!”

俺答已经被气晕了头,不顾托克托也是被控制的受害者。

他的怒火需要一个目标宣泄,而托克托就是那个目标。

宣泄之后,俺答汗深吸一口气,那个冷静睿智的草原大汗回来了:

“哑不害,那神衣卫还不知道你已经清醒了,写信给他们,就说我愿意称臣纳贡,献上九白大贡。

但仍然犹豫不定,会派遣使者商谈,查看黄台吉的状况,若黄台吉还活着,才会愿答应称臣纳贡。”

哑不害大吃一惊:“父汗?!”

九白大贡,指的是上献白骆驼九头,白马九匹、白羊九只以及金锅、银锅各一。

这是蒙古最尊贵的礼节,代表政治上的完全依附,父汗此举,莫非真的要屈服……

“假的。”

俺答汗看了女儿一眼:“我的称臣纳贡实为假意,实则为了稳住他们,救出黄台吉和把汉那吉。”

“好的。”

哑不害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些奇怪,救出黄台吉和把汉那吉?谁能做到?

连十三翼都全军覆没了,莫非父汗暗中还培养有其他高手?

这种事情不需要她操心。

哑不害展开信纸,提笔按照密语开始书写。

写到半途,哑不害笔锋停下,继续问道:“父汗准备派谁去商谈,女儿必须将此人写进其中,增加可信度。”

“我的亲随火赤力、十六两人。”

“还有一人你便不用写了。”

俺答汗淡淡道,随后看向老萨满:“加上您。”

老萨满不出预料地点点头。

哑不害手中笔一顿,惊呼一声:“父汗,不可!两国交锋,神意不可轻动,更何况师父他……”

老萨满温柔一笑,让哑不害不由自主闭了嘴。

他说道:

“两国交锋,神意不可轻动,但若我只为救人,而不伤人呢?”

哑不害一愕,呢喃道:“此话,中原人也不会信啊……”

要是中原人也用这个借口调动神意宗师,那吃亏的还是他们草原。

老萨满摇摇头:“要是他们从未知晓我出现过呢?救出黄台吉和把汉那吉,而不惊动城中的神衣卫就行。”

哑不害有些愣住,听起来似乎可行……但比起可行性,她还是更担心自家师父的状态。

“有您随行,本汗便放心了。”俺答说道,两人得救,他也不用束手束脚,可以尽情对汉人展开报复。

“师父。”哑不害低声喊了一句。

老萨满满脸慈爱:“不用担心,我时日无多,活不了多久。这把老骨头死之前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俺答汗随之开口:“您放心,答应您的,我一定会做到。”

他和老萨满之前就有了约定。

若老萨满到了将死之时,如果愿意用这具残躯帮助土默特部谋利,他便承诺,不会让无量金刚宗彻底占据草原上的信仰,会为萨满教留下一颗火种。

今天见到老萨满的瞬间,俺答汗便意识到,那个时间,来了……

“大汗不必对我这个老骨头保证什么。”

老萨满笑了笑,又看向哑不害:“以后,萨满教就交给你了。”

“师父……”哑不害抽了抽鼻子,握住了老萨满瘦成枯枝的手掌。

昔年,这只手是多么的温暖……

……

当天,陈昕案桌上摆了两张来自哑不害的密信。

一张有暗记。

一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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