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容迟,
陈昕离开杭州府,沿钱塘江、富春江,一路轻功踏水而行,赶往淳安千岛湖。
千岛湖并非天然形成,
传闻在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钱缪,将新安江下游六万户迁走,随后命墨家传承天工坊在新安江下游修筑了拦江大坝,将新安江上游一条支流拦截出巨大的湖泽,
崇山峻岭就此淹入湖中,成为大大小小岛屿,总计一千零七十八个,故得名“千岛湖”。
没有人知道钱缪为何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建造出“千岛湖”。
太平天国三年,钱俶纳土归宋,千岛湖也随之归于中原王朝的统治下,
在钱俶的请求下,钱家的一系支脉被封于千岛湖,并且建立了“霜寒山庄”,成为江湖门派的一支,并且历经宋元两朝,延绵至今。
霜寒山庄之名,出自晚唐诗僧贯休之作。
贯休因避黄巢之乱,入浙,居杭州灵隐寺时,为求晋见吴越王钱缪而作一诗,诗中便有大名鼎鼎的一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不过,
虽然霜寒山庄传承许久,但终归抵不过岁月变迁,早就没落,门人寥寥。
要不是千岛湖乃人工创造的奇景,并非天地聚灵之地,天材地宝不多,
不然还轮不到霜寒山庄继续占着千岛湖。
但陈昕踏江赶到淳安后,天色渐晚。
千岛湖占地庞大,
湖泽广阔,
岛屿无数,
又有多条山路可以进入,
想要在时候,这地方堵到偷渡的倭寇无异于大海捞针,冷连风要陈昕多带神衣缇骑无不有点道理。
陈昕走在淳安县外的“钱王道”上,
此道乃钱俶修建,
直通千岛湖:
“按理来说,数百年来重重好事者的打探,千岛湖乃是‘贫瘠’之地,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然大肆扩张的财神帮怎么会放弃吞并霜寒山庄的机会?”
“同理,此前这群倭寇扫荡的天姥山、括苍山、雪窦山、五龙潭等地,也是如此。”
“说明他们根本不是冲着什么天材地宝过来。”
“这些地方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共同之处……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得问问霜寒山庄的钱缪后人才知道。”
“哪怕落寞至此,霜寒山庄仍然坚守着千岛湖,甚至自动出钱出力维持着千岛湖的生态……这,可不是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能坚持的。”
陈昕淡淡一笑,抬眸看向前方,钱王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千岛湖就在眼前。
“站住!”
“站住!”
两声断喝响起,两名穿着霜寒山庄弟子服的门人横刀挡在庄门前。
“止步,千岛湖乃是霜寒山庄禁地,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你是什么人,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霜寒山庄刀剑无眼!”
两名弟子凶神恶煞,真气流转周身,刀光煌煌,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没办法,觊觎千岛湖的江湖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到了千岛湖的记载,就幻想着千岛湖有着什么宝贝,
殊不知这里是霜寒山庄的驻地,
笑话,有没有宝贝,他们还不知道吗!
要是有,等得到你们找?
应对这种人,好声好气说话是不行的,只有更凶更狠,才能震吓到他们!
不过……
守门弟子心中忽然嘀咕起来,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带怕的……
陈昕咧嘴一笑,继续走上前,声音不大,却传遍了霜寒山庄内部三堂四府五院:
“神衣金令陈昕,拜见霜寒山庄之主钱鹤云!”
两名弟子心中震惊,有若翻江倒海,双眼瞪得浑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紧接着,双脚发软,差点跪下,手中云钢刀握都不稳,锵的一声摔在地上,
没听错,这人是神衣金令……
我们刚刚竟然拦了一個神衣金令……
完犊子,希望明年师弟师妹给我们上香的时候,可以多烧一点……
陈昕在霜寒山庄门前停了下来,
静静等着钱鹤云。
不过十息时间,山庄内唰的冲出数道气息,为首之人一马当先,径直冲到庄门。
那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呼一吸之间,好似龙吟低吼,狼烟飘飘,气血之深厚,可见一斑!
哦?
陈昕轻笑一声,有意思,
都说霜寒山庄一代不如一代,迟早堕落为江湖上普通的小家小派,
怎么你这位传闻中“废柴”的霜寒山庄庄主,居然有着通玄境界,还有【神功盖世】的评价?
钱鹤云不知道,自己在一瞬间流露的一点敌意,已经被面板捕捉到。
他冷冷地看着陈昕,思索着对策的同时,抱拳躬身,毕恭毕敬:“草民钱鹤云,见过神衣金令大人!”
钱家在宋朝有着特殊地位,曾经的霜寒山庄之主,哪怕见到官家,也不用行礼,
但时代早就变了,如今已是太玄天靖朝,钱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味。
此时此刻,
后续的几道气息,霜寒山庄的长老们才急匆匆地赶到,见到内功深不可测的陈昕,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抱拳行礼,口称草民拜见金令。
陈昕微微颔首,笑道:“久闻霜寒山庄大名,今日一见,才发现钱庄主,可不像外界传闻般功力低微。”
钱鹤云低着脑袋,眼睛看着地上:“陈金令谬赞,江湖风言风语,本来就不足为信。”
钱鹤云注意到旁边瑟瑟发抖的两名本家弟子,旋即,饱含歉意说道:
“两位弟子不知陈金令大驾光临,拔刀相向,以致使鄙庄失了礼数,钱某回去必严惩不贷,还请陈金令见谅。”
“没事,此乃值守庄门分内之事。”
陈昕笑了笑没有追究,转而道:“钱庄主难道不好奇,本金令所来,有什么事情吗?”
“……”
钱鹤云一愣,无奈道:“还请陈金令明示。”
“我们要在这里谈正事?”陈昕反问道。
钱鹤云沉默了半秒,
怀疑钱家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暴露,引得天靖帝觊觎,派出神衣卫,
但转念一想,并不合理,真要暴露了秘密,来到就不仅仅是一名金令,
钱鹤云起身,伸手一引,道:“陈金令,请随钱某前往相知堂一叙。”
……
相知堂,
霜寒山庄的“三堂四府五院”之首,议事主堂,位于千岛湖中心的揽月岛上。
钱鹤云坐在主位,陈昕坐在左数第一,几位霜寒山庄长老坐在右列。
这几位长老实力不俗,都有通玄境,但年事已高,气血破败,实力肯定大不如前,几人合一,都不是钱鹤云的对手,
不过从长老的质量和数量来看,显而易见,霜寒山庄远没有江湖传闻中那么虚弱。
钱鹤云想让仆人送上一些茶水和点心,不过却被陈昕摆摆手拒绝了。
“咳咳……”
钱鹤云刚要开口,却突然咳嗽数声,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家主!”
长老们低呼一声,担忧之色浮现。
“无碍。”钱鹤云微微运功,振声说道,让几位长老不用担心:
“小小伤势不足挂齿,倭寇大患在东南,我霜寒山庄虽是杭州府内小门小派,但身为太玄子民,自然要抗击外侮,保境安民。”
陈昕扫了一眼钱鹤云,
以他的眼力,看得出来,钱鹤云不是在伪装,而确实有伤势在身,
还是一道刀伤。
啪!啪!
陈昕击掌赞道:“本金令曾听闻一句话,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钱庄主真乃话中人,侠肝义胆!抵御倭寇,保护浙江民众,比那些空怀绝世武功,却不思抗击外侮的武林‘名宿’比起来天上地下!”
“大人谬赞。”钱鹤云谦虚道。
“说到倭寇,钱庄主可知……”陈昕看着对方的眼睛:“捕风已经探得,倭寇盯上了贵庄的千岛湖?”
“千岛湖?”
钱鹤云眼神中掠过疑虑,紧接着便是恍然,
“不是在下质疑捕风密探之情报……”他朝陈昕摇摇头:“只是,千岛湖不过先祖一时兴起,塑造的奇景,既非洞天,也非福地,更无天材地宝,怎么会引来倭寇觊觎呢?大人可否确定?”
“既非洞天,也非福地,更无天材地宝……”
陈昕轻声念叨,笑了笑:“武肃王(钱缪谥号)志气雄杰,机谋沉远,克定两浙十四州,仍旧不矜不伐,尊奉中原,后代纳土归宋,使两浙黎民免受兵戈之乱。
如此雄才大略之主,本金令可不会信,武肃王会因一时兴起,修筑大坝,营造千岛湖。”
钱鹤云沉默,
众长老也沉默。
气氛一下子变得静谧起来,像是埋藏了炸药,谁要是开口,就会引爆整座相知堂。
陈昕可不会憋着,继续道:“这群倭寇暗中接连洗掠的天姥山、括苍山、雪窦山、五龙潭等,目标明确,不是无故放矢,钱庄主可不要小觑……看,已经来了。”
数里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冲相知堂,
钱鹤云起初还没有意识,直到脚步声逼近,他才反应过来陈昕指的是这个。
一名外景层次的霜寒山庄弟子冲近相知堂,上气不接下气:“报庄主!龙…龙王庙遭到袭击,是一群倭寇,他们打进来!”
“保护龙王庙的弟子们一瞬间就死得七七八八,就算长老也接不住他们几刀……”
“什么!”
钱鹤云和几位长老大惊失色,连忙起身,竟然顾不得陈昕,直冲龙王庙过去。
陈昕见状,足尖一点,轻松跟上他们。
龙王庙所在的龙山岛于千岛湖的中心,以浮板桥和主岛相连,
每块浮板间相隔三丈,虽有铁锁,但在水波下晃动频繁,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借助此桥登岛,轻功稍微差点的,也过不去。
陈昕等人皆是轻功高明之辈,借助浮桥跨越茫茫海域,很快登上了龙山岛。
月光刺破重云,
一登上龙山岛,铁腥味扑鼻而来,
岛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泊,仔细一看,全都穿着霜寒山庄弟子服,
而那群闯岛的倭寇,竟然一个死伤也没有。
钱鹤云见状脸色异常难看,喃喃自语道:
“该死,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之前那几个倭寇只是打前哨的试探吗……”
“敢闯龙王庙,就算有多少人,也必须全都留下!”
“只是这位陈金令该怎么办……”
心思电转的钱鹤云与几名长老对视一眼,有了主意,国仇当前,先杀倭寇!
钱鹤云驻足,朝着陈昕抱拳,声音清冷,带着些许威胁和请求:“前方乃是霜寒山庄禁地,请金令大人留步。待钱某解决了倭寇,在和金令大人商谈正事,无论什么,钱某必将洗耳恭听。”
陈昕遥望着龙王庙内,感应到里面五十三道不同于中原武功的气息,听见阵阵惨叫声响起,眉头一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防着我?
陈昕嗤笑道:
“行,我不进去,你们进去救人!”
自己就算不进去,也有把握在外面,把里面的倭寇全杀了!
钱鹤云没想到陈昕这么快答应,愣了一秒,随后带着几名长老一起冲进龙王庙。
龙王庙占地将近百亩,占据了半座龙山岛,香火不算旺盛,只有钱氏一族年年祭拜,
当钱鹤云等人冲进去其中,以往祥和庄重的气氛荡然无存,遍地都是哀嚎的弟子,
正有武士打扮的倭寇,将庙祝踩在脚下,手持倭刀,刀锋抵在咽喉,猩红渗出,狞笑逼问着什么。
龙王庙的庙祝,正是钱鹤云的亲儿子,钱雀尧。
“死!”
钱鹤云瞬间通红了眼,虚空抽出一根长棍,顷刻间舞了九个棍花,神棍「惊涛」发出了尖啸,磅礴气血翻江倒海,瞬息吸引了龙王庙中所有倭寇的注意力。
钱家秘传·《朝天一棍》!
钱鹤云这一棍,顶天立地,好似神话中的巨人手持定海神针,一棍挥下,
霎时间,风云变色,钱鹤云浑身气血爆发,力大无穷,这一棍下去,断龙石也得粉身碎骨!
“有意思……”
持刀的倭寇冷笑一声,将脚下没用的庙祝踢开,迎着棍势,自右上沿着左下斩落,刀意挥洒,奔腾如大江,简简单单就盖过了钱鹤云漫天气血,
袈裟斩!
两道影子错身而过,
在一缕比头发丝断裂还要轻的声音后,钱鹤云半跪在地,胸上赫然一道斜向巨大伤口,鲜血淋漓,直流而下,染红了大片,宛若匹上一件袈裟。
而钱鹤云手上那根镇族神棍「惊涛」,则在同样断成两节。
“你们钱家的《朝天一棍》不过如此。”
肝付辛五郎转身,用流利的汉语嘲弄道。
作为最早与徐海合作,掠夺东南沿海的倭人,他早就学得一口带着杭州口音的官话。
一招,仅用了一招,他们钱家最强者就落败了!
几位长老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战意好像「惊涛」一样,被斩断了成两节。
这才仅仅一人啊……在他身后,血与火的龙王庙中,可不知道还有多少倭寇……
钱鹤云不甘地捂着胸口,提着半截「惊涛」重新战起来:“休要猖狂!”
肝付辛五郎眯着眼睛,宛若毒蛇,按住手中的「妖刀」,拔刀斩作势于发:“还敢对我出棍,勇气可嘉,但,废物终究是废物。”
铮——
一声弦响如惊雷落地!
肝付辛五郎大惊失色,感应到一发极强的见识朝自己而来,连忙转身应付。
刚一扭头,就见流星经天!
箭上青赤玄白四色流转,归于箭锋,使得整枝箭浩瀚无匹,锐利无当!
肝付辛五郎赶紧拔刀斩出,积蓄的气势倾泻若天河开闸,惊动三千风雷,
锵!
刀与箭猛烈冲撞!
箭上四色圣兽轮番现身,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以倾轧之势击破拔刀。
紧接着,沛莫能御的巨力将「妖刀」脱手飞出,肝付辛五郎整个人像枚炮弹砸进一座庙宇,
轰隆隆!
庙宇崩塌,将肝付辛五郎埋在其中!
钱鹤云震惊地看向箭来的方向,
只见陈昕虚空踏步,手握「霸王弓」,一步也没有进入龙王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