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徐惟学早在南澳岛就已经死了……”
“那徐海身边的那个徐惟学又是谁,鬼吗……”
冷连风心中大惊,饶是以他的武功都差点没把纸张拿稳。
“金令,千真万确。”董承凤点点头,又取出一张信纸,语气肯定道:“福建神衣卫紧接着传信,详述了始末。”
“给我一看。”
冷连风拿过来信纸,不再一目十行,而是仔细阅读下去:
“十月中,神衣卫联合官军围剿南澳岛倭寇,徐惟学首当其冲,遭三名银令围攻,身中《玄冥神掌》,寒毒入体,散于五脏六腑,体力不支,被一掌击中,坠崖落入海中,绝无生还可能。”
冷连风皱眉沉吟……寒毒入五脏六腑,大罗金仙也难救,再如何纯阳的内力驰援,终究也只是外力,只能延缓死亡到来。
除非徐惟学自己练就一部至阳功法,才能由内及外驱散寒毒,但其又被神衣银令击落坠海,去哪找至阳功法修炼,就算能找到,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
信中接着写道:“翌日,神衣卫在海上搜寻得徐惟学尸体,经仵作鉴定,确为其人。”
冷连风深吸一口气,如此一来,徐海身边那个徐惟学基本可以断定为假货了。
此次官军和神衣卫引君入瓮,将徐惟学所部倭寇引入南澳岛,随后围剿,徐惟学等全军覆没,故而没有消息传出去,徐海想必也被蒙在鼓中。
但徐惟学身亡的消息不可能久瞒,现在还没有传进徐海耳中,但之后就不一定了,一旦徐海得知,只要稍加调查,假徐惟学便无所遁形……
冷连风倏然想起,徐海身边的崇星神使乃是假徐惟学牵桥搭线,莫非,这才是假徐惟学的目的?
原来如此,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徐惟学猛然起身,拿起两张信纸,大步流星前往总督署,准备将这個情报告知胡宗宪,接着传给陈昕、戚继光、俞大猷他们。
总督署。
天空乌云密布,一幅风雨欲来的景象,冷连风抬头望天,眉头微皱,有一股不安的预感。
见到冷连风到来,值守的门房连忙称呼金令。
冷连风朝他微微颔首,随后直入总督署见胡宗宪,作为保护总督的神衣金令,他出入署内无需门房通报,可随意通行,当然一般没有要事,冷连风也不会无故打扰胡宗宪。
胡宗宪沉浸在军情中,没有注意到冷连风推门而入。
“部堂?”
冷连风喊了一声,望向那个在案桌上透着不怒自威,皱眉思虑的中年男人。
见这一幕,冷连风当即知晓,有紧急军情。
“冷金令。”
胡宗宪抬眸,看到来人,紧绷的神经没有松懈,“探子传来情报,徐海集结一百余条战船,停泊象山海口东塔,先遣的倭寇已经登岸,在西凤岭安营扎寨,兵锋直指象山、奉化、宁海诸县!”
冷连风闻言大惊,连忙冲上来,一起查看探子发来的军情。
宁波刚与王直一战,又增兵围攻岑港,此时徐海再来大举屯兵奉化、象山沿海,还有战船源源不断增援,难不成他们的目标是此刻空虚的宁波府?
奉化、象山在宁波府南部重镇,一旦被破,宁波府城就彻底暴露在倭寇的兵锋之下,从登海到攻城,甚至只需要半天的路程!
如今之计,除了调来围攻岑港的军队,也就只能就近从台州调集戚家军增援……冷连风心思电转,刚要开口,却忽然察觉不对劲,一个念头应运而生。
台州?难道是声东击西?!
身为参与镇压山东叛乱,剿灭山东倭寇的金令,冷连风对于军事的嗅觉不可为不敏锐,他当即将自己的猜想告诉给胡宗宪。
“本官也是这么觉得。”
“所以才没有急着调动台州府兵力。”
胡宗宪看了冷连风一眼,沉声道:“只是,徐海此次大举进军的时机尤为古怪……朝廷才破王直,军队上下士气正盛,徐海来犯,根本讨不了好,假若他是来劫掠诸县,也不必大军压境。”
小股部队劫掠资源,被剿灭了,徐海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而大军压境,一旦战败,徐海必然伤筋动骨,更加抵抗不了官军日后的清剿。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徐海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古怪?
冷连风听到这词,忽然联想到刚刚的徐惟学和崇星神使……莫非,此番大兵压境也是崇星神使的意思。
而所做的只为拖延时间,即便没有鼍龙王的龙血血丹,崇星神使亦能召唤神魔?
冷连风将心中所想托出。
“神魔?!”
胡宗宪古井无波的脸庞总算浮现出讶异神色,挑眉问道:
“他们的计划不是已经被陈金令毁掉了吗?”
胡宗宪记得肝付辛五郎等倭寇奇袭千岛湖的霜寒山庄,被陈昕单枪匹马绞杀,无人生还。
冷连风迟疑道:“除了鼍龙王的龙血血丹,未必没有其他方法。”
紧接着,冷连风将福建传来的两封信纸交给胡宗宪。
嘭!
“好一个崇星教!”
胡宗宪看完信纸,冷哼一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想了想道:“神魔之事不得不防……与神魔有过对敌经验的除了冷金令你,还有陈金令。”
“本官这就传令定海,命戚继光领戚家军支援奉化、象山,让陈金令同行。”
冷连风微微颔首,岑港就在那里,什么时候破都行,显然徐海之事更加重要。
胡宗宪看向冷连风,沉吟道:“劳烦冷金令将消息带到戚继光手中,随后一同驰援,勿让崇星教阴谋得逞。”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把握。
如今王直被破,徐海攻城,倭寇自顾不暇,胡宗宪遭遇刺杀的风险降到最低,不用浪费力量,将一名金令拴在身边保护自己。
“是!”
冷连风郑重地抱了抱拳,将几封军情和信纸带走,冲出总督署。
……
舟山本岛。
此时,在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合力下,仗着地利,试图坚守岑港的倭寇已经浮现疲态。
虽然这群倭寇还在招兵买马,竖起旗帜,引来东海群倭支援,可海上有鼍龙王在,倭船连靠近舟山本岛都做不到,就便一道又一道银线掀翻。
即便有倭船幸运的从鼍龙王不在的海域突入舟山本岛,但各大水陆要冲早就被戚继光部署了重兵把守,刚刚登岸的倭寇迎面就遭到火器齐发,当即伤亡七七八八,在官军的穷追猛打下覆灭。
依照这样的进度,攻破岑港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舟山本岛东部,定海所,官军驻扎的大营。
戚继光和俞大猷两大主将,正在围着沙盘做着军事部署,陈昕、张四维、黎青山等人在一旁。
“报!冷金令带着紧急军情前来!”
亲卫兵冲入营帐,禀报道。
众人豁然起身,紧急军情能让金令亲自动身?
戚继光连忙道:“快请冷金令进来。”
“是!”
亲卫兵退下,不多时,冷连风大步流星迈入中军大帐。
“冷金令,部堂发来什么紧急军情?”戚继光沉声问道。
冷连风环视众人,正色道:“徐海集结一百余条战船,停泊象山海口东塔……兵锋直指象山、奉化、宁海诸县!此后支援源源不断。”
“此可能为缓兵之计,疑似徐海在为唤醒神魔争取时间。”
“部堂命戚将军领戚家军即刻支援诸县,同时本金令和陈金令随行,调查并阻止徐海唤醒神魔。”
“此外,还有一件事,福建神衣卫传来消息,徐惟学已身死,徐海身边那人,不出意外,乃是崇星教伪造的假货。”
一个接着一个重磅消息爆出,让营帐内众人皆是愣了又一愣。
徐海进攻宁波……疑似在为唤醒神魔拖时间……徐惟学乃是假货……
“象山、奉化、宁海?”
戚继光眉头微皱,“台州也危险!”
台州府三面阻山,一面滨海,南自温州,北抵宁波,海岸七百余里,与宁波府一样,一直是倭寇侵扰的重点地区。
宁海位于台州府北,乃是其下辖的宁海、临海、黄岩、天台、仙居、太平六县之一,与宁波南部的奉化、象山二县接壤。
此次倭寇进犯,恰好卡台州与宁波之间,只怕是有所谋划。
而宁波府刚好与王直一战,又是总督署所在地,东南核心,大部分将领第一反应必是保护宁波。
倭寇刚好能借助这一心理,等官军调兵北上时,突袭台州……
冷连风颇为肯定地点点头,不愧是一代名将,轻易就看破了倭寇的打算:“戚将军所言甚是。”
“军情紧急!”
戚继光沉声说道,看向一旁,随身携着一根棍棒的壮汉:“俞兄,岑港便交给你了。”
俞大猷手握铁棍,身披重甲,随便一动,就是甲胄碰撞的沉闷声,开口说道,声音透着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戚兄放心,岑港必破,台州宁海危险,急需增援,事不宜迟,现在出发吧。”
“对了,戚兄,徐海号为活佛,在东瀛募集了东瀛倭人武士支持,我让天池和天启也带一队僧兵支援。”
江湖之中,俞龙之名响震天际。
俞大猷曾上少林派向少林僧人学习棍法,但少林派上千武僧,竟然无一人棍法得俞大猷认可。
众武僧不服,便向俞大猷挑战,结果无一获胜,就此僧人们心服口服,并向俞大猷提出了跟随其学习棍法的想法,就此,便有了少林派两名武僧下山,随俞大猷到军营里学习棍法的事情。
随着倭患日益严重,在俞大猷的影响下,少林派开始让更多武僧下山,协助朝廷打击倭寇,组成了抗倭军中大名鼎鼎的僧兵队伍,少林武僧天真、天池、天启、月空等,皆是僧兵中响当当的将领。
这次进攻岑港,俞大猷麾下的僧兵队伍出力不亚于戚家军。
甚至由于人均精锐高手、武林强者,在岑港崇山峻岭的环境中表现还优于戚家军,斩将无数,先登破城。
“多谢俞兄相助。”
听闻俞大猷此话,戚继光当即抱了抱拳表示谢意。
随后看向陈昕和冷连风:“陈金令,冷金令,可否准备就绪?”
“随时待命。”陈昕点了点头道:“倭寇大军压境,情势不妙……事不容迟,不如我和冷大哥,带上鼍龙王先一步出发。”
“先一步?”
戚继光愣了一愣,随后颔首道:“嗯,大军行迟,哪怕跨海南下也要半天时间,不如二位金令先行解围宁海诸县。”
“冷大哥,我们走!”
陈昕大手一挥,走出营帐,来到岸边,一块玄铁色的“小型陆地”正待在岸边。
吼——
鼍龙王浮出海面,琥珀色的瞳孔疑惑地注视着陈昕。
“搭我们一程。”
陈昕说道,以《变天击地精神大法》将意思传递给鼍龙王。
吼——
鼍龙王再吼一声。
“杀倭寇。”
陈昕道。
鼍龙王:彳亍。
陈昕足尖一点,轻身飘到鼍龙王身上。
冷连风紧随其后。
鼍龙王驾驭潮水,踏浪而行,游离舟山岛,前往宁海!
……
象山海口东塔,上百条倭寇战舰陈列。
附近的西凤岭营寨中。
真倭假倭们沸沸扬扬,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下山,在奉化、象山、宁海诸县烧杀抢掠,女人和金钱,他们全都要!
应徐惟学的计划,洪东冈和黄侃两大倭寇头目率兵压境,作为“声东”的一部分,掩护徐海主力“击西”台州。
当然,这“声东”和“击西”亦可以全部看做声东,毕竟徐海的真正目的乃是唤醒神魔。
营寨正中的最大营帐。
洪东冈和黄侃两大倭寇头目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边欣赏着从杭州掳来的舞妓,展示她那婀娜曼妙的身材和舞姿。
“总算是出了拓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在那里,老子都淡出鸟来了。”
洪东冈大快朵颐地同时放声大笑。
“我看也是,徐海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在拓林管这管那的,要不是王直被官军杀了,还不如投奔到他那里去,谁都知道,徽王帐下可是什么都不管!”
黄侃喝了美酒,吐着苦水。
人心隔肚皮,他们表面上忠心耿耿,可实际早就不想在徐海麾下混了。
可世事无常,官军忽然大发神威,打倒了王直。
现在好了,想跳槽都没下家跳槽。
单干更是不可能,死得比徐海还要快。
“也是,官军有了那么的鼍龙王,现在在海上也不好混。我们只能寄希望徐海这家伙真能召唤出什么神魔,不然啊,大家都得完!”
谈及官军,洪东冈都觉得嘴巴里的肉不香了。
啪!
黄侃猛地将酒瓶子摔碎,骂骂咧咧:“什么狗屁崇星神使,藏头藏尾的家伙罢了……可我们现在还是只能看他的脸色!”
洪东冈也对那一袭黑袍的家伙没有好感,但奈何人家有真本事:
“此人的确不简单……不过他是徐惟学带来的,算是没有问题,今天就是唤醒神魔的吉日,就看今天过去,能不能成了!”
在营帐中间,跳着舞的舞妓此时已经瑟瑟发抖,婀娜的舞蹈也渐渐变了形,脸上浮现担惊受怕。
她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不该知道的东西。
“哼!”黄侃瞥了舞妓一眼,隔空一指,只见舞妓一声不吭,头上开了一个血洞,倒地不起。
“跳成这样子还自称是东南第一舞妓?”
黄侃不屑一笑,起身着甲:“洪兄,队伍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洪东冈咽下口中的肉,点了点头:“宁海吧。”
黄侃狞笑一声:“行!”
“不好了,不好了!”
倏然间,一名倭寇冲进营帐中,嘴里念叨着什么不好了……
洪东冈和黄侃瞪了他一眼:“毛毛躁躁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说!”
“洪统领,黄统领!”倭寇哭爹喊娘,支支吾吾:“我们的战舰,战舰……全,全都沉了!!”
“你说什么!”
洪东冈和黄侃大惊。
战舰全沉了?
这可是一百多条战舰,船上还有无数倭寇看守,难道是官军偷袭?
不可能,就算是天灾海啸都做不到……
“说清楚!什么叫战舰全沉了!”
黄侃将倭寇抓在手上,想从这个被吓破胆的家伙口中问出更多东西。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
两人惊觉,猛地抬头,营帐上方,有东西……
洪东冈没有犹豫,施展身法,飞速冲出营帐。
黄侃更是直接将倭寇丢在地上,免得影响自己。
铮——
冲出营帐外的洪东冈和黄侃只听见一声嘹亮刀名。
两人赫然回首,身后的营帐已经荡然无存,原地只余一道绵长十丈有余的裂痕沟壑,弥漫了恐怖的刀气,光是看一眼,都会刺痛到眼睛。
营帐中的任何东西,酒、肉、舞女的尸体、包括那名倭寇,全都灰飞烟灭……
如此恐怖的一刀,吓得洪东冈和黄侃肝胆欲裂,若他们没有躲过去,下场绝对和营帐别无两样。
“好身法,躲了这一刀山崩。”
天上传来一阵笑声。
洪东冈和黄侃抬头看上去,只见一名俊郎少年提刀虚空战立,腰上金制夔龙纹令夺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