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璀璨。
没有空气污染的星空,格外闪亮。
银川西南,渡过黄河,东岸即是宁夏境内重镇,灵州千户所!
灵州周廻共七里八分,高三丈,池深一丈,阔五丈,城门三,南曰弘化,北曰定朔,西曰临河,上皆有楼关——这便是仅次于银川的重镇,“东灵州、西银川”的灵武。
陈昕带着庆王和世子星夜从银川离开,渡过黄河,从北门定朔进入灵州。
灵州的领军千户名为董启忠,修行军阵心法《碧血心法》和《八臂哪吒戟法》,武功不俗,就在刚刚,才击退了叛军渡河的进攻。
几人被亲兵迎进城中。
千户所内。
董启忠单膝跪地,目光视地,恭敬道:“参见庆王殿下。”
“董千户不必多礼。”庆王和颜悦色道,人在屋檐下,他现在可没有摆谱子的资本:“起身吧。”
“谢庆王。”
董启忠站了起来,不忘说道,随后朝着陈昕和庆王世子拱手抱拳:“见过金令大人、世子殿下。”
庆王世子见惯了这番场景,矜持地点点头。
陈昕不怎么在意礼节,单刀直入:“董千户,哱拜占据银川,横扫河西四十七堡,情况万分紧急,朝廷可有作何反应?”
董启忠点头,当即道:“朝廷已命魏总督平叛,挂右副都御史衔,总督陕西三边军务,调集甘肃、宁夏、固原、延绥、陕西、大同、宣府等七镇官军汇剿。”
庆王脸色为之一喜,董启忠口中的魏总督他有所耳闻。
此人名为魏学曾,此人有大才,文武双全,既在辽东讨平哗变,又在宣大抵御过鞑靼,因功加太子少保。
有他出马,加上七镇官军,只要没有监军太监作怪,镇压哱拜之乱不成问题。
董启忠看向庆王,收着目光,不敢有丝毫轻慢:“庆王殿下,魏知总督已经与李副总兵一起赶赴灵州,支援将至!贼军势大,河东只有灵州和花鸟池安全,还请庆王和世子殿下先待在千户所。”
“依董千户之言。”
庆王微微颔首,他如今势单力薄,正愁没有庇护所,怎么会拒绝董启忠的请求。
“有劳董千户了。”陈昕说道,他将人领来灵州正是为此,免得庆王父子两人待在王府地窖里,一不小心被乱军找到。
给两人找了安全的地方,陈昕也该去做剩下的一件事情:
“本金令另有要事,先行一步。”
陈昕留下这句话,随后离开千户所。
庆王本想出声留人,灵州千户所固然安全,在还是有一位神意宗师级别的高手在身,更加安全。
可没等他开口,陈昕已经消失不见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来无影去无踪……”董启忠低声感叹道。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衣金令。
对于这位一力促进俺答封贡的金令,九边军将可以说没一个不了解的。
“庆王殿下、世子殿下,下官已经安排好在住处。”董启忠转头对二人说道:“只是灵州地处边境,条件简陋,还望见谅……”
……
陈昕离开灵州后,踏《冯虚御风》飞向半空,借着夜色,地上巡逻的乱军士兵没有一点发觉。
他此行要去处理穆拉维约夫的后手,负责毁坝决口,水淹银川的崇星教徒。
根据陈昕从穆拉维约夫记忆中读取到的。
在破除银川城内八方连锁阵后,无论城中还有多少活口,穆拉维约夫就会向大坝的崇星教徒发信,掘河灌城,彻底毁城,释放嘲风!
即便没有得到发信,除了穆拉维约夫传令取消,不然大坝的崇星教徒仍然会在第二日掘河。
眨眼间,陈昕已经来到大坝之上。
黄河之水犹如天上来,土石构筑的坝体将其隔断,而就在下方不远处,就是地势较低的银川城。
守坝的官军已经被屠戮干净,身着奇装异服的崇星教徒占据了他们原先的位置,点着火炬,如同蚂蚁一般的黑点在坝体上下来回移动。
陈昕将真气运至双眼,如同蚂蚁的黑点当即变成一个個清晰的人影。
崇星教徒们在坝体各处掘着小洞,掘开之后,将一颗颗霹雳雷火弹放置其中。
填充着西洋新式火药的雷火弹每一颗都威力惊人,而经过崇星教的计算,只要破坏坝体几个关键点,整座大坝都将轰然崩毁。
为首的崇星教徒神态警觉,在每一个爆洞周围都安排人随行点燃霹雳雷火弹,看来银川城的突发事情引起了他们的戒备。
这种情况下,想要动手解决他们,就必须在瞬间把分布在坝体各处的十九名崇星教徒同时杀死,不能给他们一息反应的时间,引爆霹雳雷火弹……陈昕倒是有武功能做到。
陈昕挥手,取出蓬丘黄家送的名萧「雪霁」。
他此前在东海时曾见过蓬丘弟子施展《碧海潮生曲》对抗龙王鲨。
陈昕本就有《玉萧剑法》打底的音律基础,加之惊人的悟性,一两分钟就将《碧海潮生曲》铭记于心。
一阵悠扬的萧声忽然响彻在大坝上,精准传入坝体崇星信徒的耳中。
萧声起初悠扬平和,宛若潮水涛涛,第一时间听上去,宛如近在迟尺的黄河在咆哮。
没有人反应过来。
而下一瞬,萧声骤变,黄河之水膨胀无数倍,好似一望无垠的汪洋。
大海浩淼,万里无波,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
忽而潮退,海面水平如镜,纹丝不动,蔚蓝色的平静让刚刚经受惊涛拍岸的人们放心来,平复心情,迎接久违的宁静。
可不曾想海底又是暗流湍急,于无声处隐伏凶险,将进入大海的心灵撕碎万千。
萧声渐渐平息。
斑鸠扑棱着翅膀,忽然落在坝上的一名崇星教徒手臂,偷啄着对方手上拿着的馕饼,一次一口,一口一点。
以往刚刚落下时,它就会被驱赶,可如今却是古怪,斑鸠都把馕饼啄掉一块小角,这人都没有反应。
放眼望去。
不只是他,坝上所有崇星教徒,全都双目无神地呆站着,表情定格在一瞬,湿润的血色从眼角、耳孔、鼻子、嘴角缓缓溢出。
月光之下。
黄河奔腾咆哮着。
陈昕从天上落下,飞鱼煊赫,手持名萧「雪霁」,萧身上跃动着浪潮般的银光,吓得偷吃馕饼的斑鸠连忙飞走。
以一曲《碧海潮生曲》结束了所有崇星教徒的生命的陈昕落下来是为了收尾。
他将名萧「雪霁」收起,抬手一摄,将安置在炸洞中的霹雳雷火弹全都收走,随后运起火劲,一招《焚天烬灭掌》将为首的崇星教徒灭杀成灰。
——此人身上同样有寄生虫存在。
做完这一切,
陈昕望向远处晚上仍然一片光明的银川城,微微一笑。
看来那位忠心耿耿的帝国密探把所有乱军都诓骗在城中,这样一网打尽来就简单多。
……
翌日。
陈昕回到灵州,一起等待平叛的官军。
他在去往银川的半途接到了北司调令,兼差随军金令,保护主将魏学曾。
在等待的同时,陈昕传书北司,将崇星教的情报,和自己斩杀罗刹神使穆拉维约夫的消息发了过去。
机关鸢速度极快,上午发出,下午就抵达京城。
陈昕紧接着收到紫金回信,让他协助魏学曾镇压哱拜之乱。
第三天后,率领七镇精锐的魏学曾终于赶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副总兵李昫,游击将军吴显,游击将军赵武。
千户所中。
“见过魏大人。”
陈昕略微拱手。
“陈金令不必多礼。”
魏学曾郑重地看着陈昕,没想到这位提前一两天抵达的神衣卫,就已经干出大事情,在重重把守的乱军城中救出了庆王父子。
他早就听闻陈昕的大名,覆灭明宗这种江湖事或许传不进庙堂人耳中,但和王崇古一并促成了俺答封贡,王崇古因此平步青云,这件事可是朝廷上人人知晓了。
听闻圣上将平叛重任交给自己,陈昕金令随行,王崇古还特地传信,请求照拂陈金令一二。
魏学曾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位猛人哪里还需要自己照拂,自己都被他照拂了。
“若非陈金令武功卓绝,冒死入城,救出庆王,吾等还要为此投鼠忌器,受制于叛军。”魏学曾真诚道。
一旁,有不凡武艺的副总兵李昫,感应着陈昕深不可测的气息,不由心中震惊,神意宗师……这位陈金令方才几岁?
“本金令入城打探敌军消息,正好遇见挟持庆王的乱军,于是暗中将庆王救出。”陈昕顺口解释道。
李昫听到打探消息,眼睛一闪:“陈金令可收获多少叛军的情报?”
陈昕立即将自己知道的情报透露:“叛军为首乃是哱拜,杀害巡抚党馨和与总兵张维忠,反叛之后,勾结镇兵刘东旸和许朝以为内应……”
魏学曾等人大喜,有这一手消息,他们镇压叛军更加顺利。
而就在刚抵达灵州不久,又有军情传来,套寇著力兔部南下侵扰平虏卫,乃至渡过黄河进攻花鸟池,与叛军遥相呼应的消息。
魏学曾大怒,即怒哱拜等人引狼入室的举动,又怒著力兔部的贪婪,和议当初,著力兔之人可是也在其中。
果然,夷狄之辈,背信弃义!
魏学曾遂亲自领军,北击著力兔,派遣副总兵李昫西渡渡黄河。
著力兔本就是趁机打草谷,结果平虏卫和花鸟池早有防备,他捞不到什么好处,又得知大军北上,连忙夹着尾巴跑路。
另一边,李昫大军渡河,河西四十七堡本是无奈降贼,如今王师已至,纷纷斩杀叛军将领,望风归附。
仅仅两天功夫。
平叛官军就取得不斐的战果,河西除了银川尽数收复,但魏学曾等人都清楚,银川才是最难啃的骨头,本身就城坚池深,又汇聚了所有叛军,一时半会很难攻下。
但终归需要一试。
魏学曾调拨大军,渡过黄河,兵锋直指银川。
银川城墙上,哱家军严阵以待,哱拜和哱承恩亲登墙头,鼓舞士气。
哱承恩脸色狠厉,野心勃勃,自邀镇守最关键的北门,不让官军来犯秋毫!
哱拜微微摇头,北门事关重大,他要亲自把守,和次子哱承云一起。
随后将哱承恩调去东门,义子哱继云调守南门,西城门则由土文秀总领。
哱承恩虽然无奈,但还是听从父亲的命令,去往仅次于北门的东门。
东门。
哱承恩凝望着城墙下招展的“玄”字旗,人头攒动的官军,心中得意,如此阵仗,绝对维持不了多久!
宁夏的粮食早就被他们搜刮干净,调入银川城,官军势重,但他们的粮草消耗也多,宁夏又非产粮地,必须从其他地方调集,只要他们拖过这段时间,就还有机会。
“杀!!!”
顷刻,杀戮的嘶吼爆发,李昫率军攻城,哱承恩坚守抵抗,他麾下都是亡命之徒组成的哱家军,狠辣凶厉,官军一攻城,就接连受挫。
紧接着,李昫又组织好几波进攻,可始终都无法攻破哱承恩把守的东门。
哱承恩快意一笑,什么精锐官军,亦不过如此……
还未等哱承恩高兴多久,一名探子急匆匆来报:
“哱…哱将军…北,北门失守,官军攻入城中了!”
哱承恩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那位战无不胜的父亲镇守的北方,居然破了???
消息传至,东门的哱家军立时乱了阵脚。
李昫抓住机会,再度攻城,这一次,势如破竹!
东门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哱承恩知道不能呆下去了,他率领几名亲卫从城头下来,试图与父亲汇合,夺门逃往西面贺兰山。
此时此刻,银川城中各处爆发着激烈巷战,但城门被破,乱军早已失去战意,被官军一边倒的屠杀。
哱承恩几番搜寻父亲无果,他只好转向西门,保命要紧。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过了两条街道,他就见到孤身一人的哱拜。
“父亲!”
哱承恩大喜过望,不疑有他,纵马靠近。
砰!
迎接他的,是哱拜汇聚地神力的铁拳。
猝不及防下,受了这大义灭亲的一拳,哱承恩吐血如箭,倒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