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派少门主？

陈昕瞥了柳左一眼，心中不太确定。

点苍派地处西南，和中原江湖不说毫无瓜葛吧，也算是互不相干。

西南武林和中原江湖各玩各个，陈昕对点苍派的了解，仅限于他们那位神意宗师级的门主，少门主是谁还真不清楚。

别说陈昕了，一旁的空空儿也呆愣住了。

“柳兄，你不是点苍内门弟子吗……”

空空儿轻声道，情绪有些低沉，被至交好友隐瞒许久这件事对他的伤害不小。

“抱歉…空空儿。”

柳左叹了一声，见到对方低落的表情，心中也很不自在。

“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柳左无奈说道：“此前我们相逢时，我奉师父之命下山行走，磨砺修行，所以在中原江湖游历时，没有用点苍少门主的名头，只以内门弟子自称。”

若非柳左一身点苍派功夫瞒不住，他甚至不想用点苍派这一国宗的身份。

游历江湖，一个国宗弟子的头衔，会间接让他少了很多本该有的磨砺机会。

“我本来想在此次游历回山后，下次再相逢便表明真相……只是，正如你所见，点苍山发生大变，我也不得不放弃回山。”

柳左真诚地解释道，害怕空空儿因此误会他。

而这一路上颠沛流离的逃跑，柳左也没有注意到身份的问题，导致现在才暴露。

“柳兄。”

空空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低沉的表情变作轻笑，道：“无论你是少门主，还是内门弟子，都是我空空儿的挚友。”

他倒是想明白的。

无论柳左是少门主，还是内门弟子，不都是他南下拜访南盗门时，遇到的那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柳兄吗。

陈昕微微撇了撇嘴，

哥俩感情好……不过，该谈回正事了。

“柳少门主，点苍山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要追杀你这個少门主，杀人灭口？”

柳左此人到到底是不是少门主，一查便知，所以不会有傻子在这么简单的问题上糊弄。

陈昕说罢，淡淡地望了眼，躺在地上的两名点苍通玄。

此二人的内功气息，却是点苍独门内功《苍溟神功》无疑。

能修炼到通玄层次，在点苍派内部也是长老级的一峰之主，长老出山追杀少门主，这是何等荒谬。

“金令大人。”柳左郑重抱拳，道：“柳某对天发誓，接下来所言，无一虚假，若有违背，天打雷劈，武道再无寸进！”

“可以。说吧。”

陈昕有意思地眯起眼睛。

江湖人起誓，可不是乱起的。

若是用什么“永世不得超生”、“来世沉沦畜生道”发誓，那基本算是屁话，江湖人里十个只有一个信这些。

要是用“武道再无寸进”、“功力再无长进”，这些切关紧要的东西为代价，除非遇到那种彻底不要脸皮的无耻之徒，则姑且可以相信。

表明决心后，柳左沉声说道：

“一月之前，我游历完江南，奉师门之令返回苍山。起初，一切还算正常，可从两旬之前，苍山……就变了。”

“最开始，是师父，师父是个洒脱的性子，他虽然是点苍门主，但总是将宗内事务放手给各大长老，自己只定断关键。”

“但自从我回山的第二天，师父他一反常态，插手门中各种事务，每天奔赴各峰，与各峰长老闭关论道。”

“师父自称是《苍溟神功》和《回风舞柳剑》突破先人桎梏，亲自传授给诸峰长老。”

“但这绝不可能，因为在三年前，师父就和我说过，《苍溟神功》和《回风舞柳剑》，两大功法已经进不可进，想要再寻求突破，必须另创武功。而师父这三年，一直都在感悟，开创功法，不可能半途而废。”

“更何况，每当师父与一位峰主论道之后，那位峰主也改变了。”

“柳峰主、谢峰主、林峰主、万里峰主……他们都在论道后，复刻师父的做法，将峰内真传，传唤到洞府教授突破的《苍溟神功》和《回风舞柳剑》。”

“点苍派内所有人都没有生疑，即便我将将古怪之处告诉诸位师弟，他们也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

“七天之后，门中诸位峰主都已经论过道，师父通知，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当时师父的神情，冷漠到了极点，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所以，我下定决心，连夜下山，想要请求云南当地的神衣卫一探究竟。”

“但第二天大早，门内就将我列为叛徒，言我被魔道蛊惑、盖着点苍门主印记的通缉令，传遍云南武林。”

“只要我一出现，无论是江湖同道，还是神衣卫，都不会听我说话，只会将我拿下，送到点苍山。”

“别无办法之下，我逃了出去，可通缉令虽然没有传出云南，但门内仍然不依不饶在追杀……”

柳左将自己过去一个月的奇妙经历道出来。

或许是惊魂未定，他的讲述只能勉强勾勒出事情的轮廓。

空空儿也有点狐疑地啊看着柳左，就因此断定点苍派出了问题，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

“每一个论道之后的人。师父、谢峰主、万里峰主、张师姐、徐师弟、屠师弟……他们全都变了。”

柳左看到空空儿的怀疑，默默补充道：“我天生通明玲珑心，看人，不会有错。”

通明玲珑心，一种特殊的精神天赋，可以感应到他人伪装之下，最本质的内心。

难怪点苍门主会收他为徒，陈昕心道。

毕竟点苍派的《苍溟神功》最重心境修行。

“你所说的情况，倒是让我想到一种可能。”陈昕淡淡道。

柳左口中的情况，最坏不就是点苍派上下被他人以摄心术控制住了。

这并非没有可能，哪怕点苍派是国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庞大的势力，总有薄弱之处，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超一流门派被捉住弱点，被敌对势力或者魔道趁机覆灭。

柳左兴奋地昂起头，他没想到能轻易获得神衣金令的信任。

“闭关独处、点对点传播……倒是和白莲教的《种莲术》有点像。”

“究竟是不是……一问便知。”

陈昕口中念着柳左两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话。

他一指点出，唤醒了一名晕厥的点苍长老。

“呃……”

点苍长老悠悠醒来，见到柳左的面容，眼睛一闪，杀机掠过，旋即冷静，扭头看向陈昕。

他的目光在陈昕腰间扫过，抱拳道：“在下点苍派应乐峰主朱衣，见过神衣金令。”

点苍长老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落下陈昕手中，只一瞬间的功夫，他便毫无还手之力地晕过去。

只要不傻，是个人都知道其中的差距。

陈昕微微颔首，问道：“既为点苍峰主，又为何追杀少门主？”

“金令难道也被这叛徒那番糊弄言论欺瞒了吗！”

朱衣脸色骤变，恼怒中带着师门不幸的悲哀。

“血口喷人，金令大人，在下发誓，句句属实！”

柳左咬牙切齿。

果然，他最担心的情况又出现了！

比起虚无缥缈的通明玲珑心感觉，年纪和修为都在自己之上的长老的言论，从哪方面来都更具说服力……

朱衣对柳左视而不见，看着陈昕的眼睛，接着道：“金令。此子暗中勾结魔道图谋不轨，却忽略了魔道狠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魔道暗下苗疆「七彩毒幻瘴」，所知所见都沉迷在幻想中！”

“想必此子和您说了，白掌门觉得《苍溟神功》和《回风舞柳剑》进不可进，想再有突破，必须另创武功，可这只是三年前旧言，三年内白掌门武道精进，方知此前着了相，看走了眼。”

“还有通明玲珑心一事，敢问金令，通明玲珑心的确能照见他人本心，但此子中了「七彩毒幻瘴」，见到的所谓本心，有几成为真，有几成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朱衣连胜反驳，让柳左本来就站不住脚的说辞，彻底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陈昕手托下巴，心中沉思。

无论是《变天击地精神大法》，还是《种莲术》的感应，眼前的应乐峰主，所说句句属实，没有虚假。

而且他的意识也没有被摄心的痕迹。

柳左深深地吸了口气，内心意外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的话可信度比不过长老。

所以……他还有一张底牌：

“金令大人！”

柳左拔出腰间佩剑，剑长约莫半人高矮，色做血红，望之如同火焰，大有玄异之象，散发血样杀气，叫人胆战心惊，颤栗不安。

点苍派传宗神兵「赤龙」！

陈昕微微挑眉，从某种程度而言，这把剑可以代表点苍派。

应乐峰峰主朱衣脸色一变，不顾陈昕在场，一指《飞叶摘花》，点向柳左。

指力化剑，疾如旋踵射出！

但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转移了方向，垂直向上，一去不复返。

朱衣哑然，再想动手，却发现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柳左抓住机会，高举手中的「赤龙」剑，神情无比庄严肃穆：

“在下以少门主之身，以传宗至宝「赤龙」，代太玄国宗点苍派，向朝廷请正清令，请求神衣驾临苍山，荡清阴霾，重塑乾坤。”

正清令。

这是国朝之初，太祖和九大国宗的约定，国宗可以自愿向朝廷请令，向神衣卫寻助，以排查扫清潜伏在门内的魔道暗子。

当时魔道猖獗，国宗苦不堪言，正清令的存在有利无害。

但当局势稳定下来，国宗再请正清令，反倒会让神衣卫有借口，光明正大插手自家内部事务。

所以，正清令因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没想到百余年后，还有人记得，甚至以此来破局。

朱衣不甘心地大吼：“暗中勾结魔道的叛徒，哪来的脸面代替点苍派请正清令！神衣大人，此子居心裹测，岂能听他一面之词，劳烦整个北司大动干戈。”

朱衣此番情绪异动，让陈昕看着他的眼神一闪。

“正清令有没有效，你说了可不算。”

陈昕眯起眼睛，哂笑一声：“正清令没有大多要求，掌门人，或者下代掌门人持本门信物，就能向朝廷请令，当时时代特殊，太多条条框框限制，反倒本末倒置。”

“不过嘛……”

“本金令可应不了正清令，没有资格。需要紫金出面。”

“柳某明白，愿听金令吩咐。”

柳左脸上表情坚毅，心中暗喜，他的目的就是要把整件事闹到京城，闹到紫金神衣面前！

只要神衣卫派人去到点苍山，一切都将不攻自破。

“神衣大人，此子心术不正，勾结魔道，偷盗至宝，又怎能因为其持有至宝，就代表点苍派……”

朱衣试图用道理说服陈昕。

“行了。”

陈昕摆了摆手，让朱衣闭嘴：“怪不得《变天击地精神大法》和《种莲术》没有察觉到异常，也没有敌对面板浮现，原来你中的根本不是摄心术，自己都不知有问题。”

朱衣眉头一皱，自己怎么会有问题呢？

一派胡言！

陈昕手腕一翻，一只晶莹如玉的彩蝶停留在他掌心，微微一笑道：

“去吧。”

「彼岸蝶」飞向朱衣。

“别，别过来……”

朱衣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如此畏惧这只飘亮的蝴蝶。

「彼岸蝶」扇着翅膀，围绕朱衣和地上躺着的通玄长老飞了两圈。

光线在它的蝶翼折射出无数种色彩。

绚丽而夺目。

「彼岸蝶」回到陈昕手指。

被它飞过的点苍派两人，则突发异象。

朱衣痛苦地抱住脑袋，在地上接连滚动几圈，连连干呕，好像要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去，却不见任何东西。

直到十个呼吸后，朱衣才吐出来东西。

一条怪异的蠕虫被他从嘴巴里吐出，沾着血沫。

蠕虫落地后仍然在蛄蛹，竹节腿怪异地扭曲着，三秒后才失去动静。

不仅是朱衣，另一名点苍通玄长老同样吐出虫子。

一旁，柳左和空空儿已经目瞪口呆了。

陈昕眼神凝重，果然如他所料。

这是缅甸神使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