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玄武骨？”

大日高悬，高温炙烤得空气扭曲，混混浊浊，目之所过，仿若在看一块雾气布满的镜子。

龙驹急如幻影，在沙丘之间奔腾跳跃，一跃便是跨越了两座沙丘之间的四五丈间隔。

「飞影」背上，

陈昕拿在手中的是一长条玄色弧形小骨，正好和人的肋骨有几分相似，经过打磨后，装在青云国主遗体的胸肋上，足以以假乱真。

这块玄武骨并无半点奇异，拿在掌心，注入至精至纯的神照内力后，才会泛起淡淡的暗光。

秦芸能认出这块玄武骨，纯属意外。

她为了报复“天丙”，也就是「地府」的“泰山府君”，故意藏匿了三千两黄金，顺带截下了部分白骨，没有把完整的遗体交出去。

借口很好找，神意之战毁天灭地，部分骨骼遗失了也不奇怪。

“泰山府君”的注意力都在本该拿到的三千两黄金上，也没有在意遗体的完整度。

之后，秦芸想要将白骨彻底毁掉，正巧拿到的第一根骨，便是玄武骨，真气侵入下，玄武骨安然无恙，反而愈发闪耀。

这一下子引起了秦芸的注意，作为专门帮天靖帝暗中收集奇珍异宝的“地??”，她对于此类东西有着异样的敏锐，通过「地府」的人脉找人进行鉴定后，确认其为玄武骨。

鉴定师被秦芸杀掉灭口，秦芸携玄武骨逃之夭夭，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封锁在大漠之中……

“修蛇和霸下都是数百米的巨兽体型，玄武比起它们，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庞大的体型，必然有相匹的骨架。”

“修蛇的椎骨，每一块都有假山大小。陶世恩当初运送一块椎骨，都动用了四辆板车，加十头蛮犀血脉的异兽驮马才能拉动。”

“玄武身上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小块骨头？”

“倘若真是出自玄武，它是自己碎下这一小块骨头送出去，还是陨落之后，粉身碎骨，导致其中一块碎骨落到青云国主手中？”

陈昕脑海着接连闪过几个念头。

玄武寿无涯，古往今来一直是长寿的象征。《列仙传》中记载，活了三百年的商丘子胥，阳寿八百载的彭祖，千岁翁安期先生，有一个算一個，全都和玄武联系。

只是上古洪荒巨兽的神魔年代早已落幕，玄武或死或被封印。商丘子胥，彭祖，安期先生这些古人还有机会接触到玄武获得长生，但越往后，这种“长生仙人”的记载就越少。

而且，即便是和他们同一年代的人，诚如秦皇汉武这类天下雄主，都无觅玄武处。

千年后的今朝，更是缥缈莫测。

区区一块玄武骨，又有何用。

陈昕微微摇头，将玄武骨收回「巴蛇袋」。

纵使玄武骨再没用，也别指望他会上交给天靖。

母之，诚彼娘之非悦！

狗日的天靖帝。

至于护龙山庄“地壬”秦芸，此人纵然身世悲惨，但也并非什么好人，手上沾染的无辜鲜血，不比「地府」真正的十殿阎罗少。

陈昕留她一命，不过让她继续充当着吸引「地府」注意力的饵子。

铃铃铃……

前方驼铃声清脆飘扬。

与此同时，逐渐浮现吵闹的嘈杂声。

一长条驼队连绵不绝行走在沙丘上，随行的商人脑袋上裹着两层厚厚的防风沙的白布，驼峰上驮着的各种货物也被盖上一张粗厚的防晒牛皮布，用绳子缠了一圈，避免被风吹下。

骑着龙驹的陈昕出现时，把商队吓了一跳，护卫们投过来警惕的目光，握紧手中的刀剑，沙匪虽然在几个月前被昆仑派清剿了一轮，但近期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他们不得不警惕。

陈昕没有理会他们，驾驭着「飞影」踏向前方高耸的城门。

那便是关外八卫之一，赤金卫。

陈昕交了银子给城门郎，一人一马的进城费是两钱银子，很贵，但定价权在他们手中，这价格既不会固泽而渔，也不会收得太少。

入城后，陈昕找了家客栈，将马交给小二，随后开了间上房。

入住房间后，陈昕先掏出纸笔写了一封信。

……

江湖中有五方鬼市。

地理方位上各据东南西北中，命名便以五圣为之。

此外，五方鬼市各有特点，已覆灭的东方苍龙鬼市浮于太湖连锁楼船，中央麒麟鬼市位于开封地下古城，西方白虎鬼市自然也非同寻常。

比起白虎鬼市这个名字，当地人更喜欢称之为称蜃市。

“这位客观，您也是为了蜃市而来？”

客栈大堂，跑腿的小二肩上披着白布，额头微微沁出汗水：“要说这蜃市啊，客观您倒是问对人，明儿就是蜃影出现的时候了。”

“明天的蜃影在什么地点？”

陈昕问道，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面上。

小二眼前一亮，他好久没见到这么豪爽的客观了，当即取下肩披的白布，帮陈昕把桌子擦干净，同时顺便“抹”过了碎银子的位置，白布扫过后，碎银子当即不见踪影。

“蜃影的出现一向捉摸不定，叫那些来参加蜃市的商人大了脑袋，但其实有些人早就知道……”小二笑眯眯地开口，然后压低了声音：“客…大侠您明早午时正，在城南三里外左右，能见到三颗倒胡杨的地方等着，就能见着蜃影了。”

说罢，小二掂量掂量了手中的碎银子份量，似乎觉得自己给的消息不值这个价格，再透漏道：

“大侠，小的再多嘴几句啊，白虎蜃市会连开五日，明天才是开市的第一日，鬼商还没到齐，不如等第二日人多了，再跟着商队一起进市，安全些。”

“那些个沙匪马帮又有闹腾的迹象了，专盯着参加蜃市的商队和落单江湖人嘞。”

陈昕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对了，大侠您还没吩咐要点什么呢？”小二声音重新变大，热情道：“您说，小的立即去叫后厨给您准备。”

陈昕随口道：“来几张羊肉馕，顺便给我的马送去两张。”

“好嘞！”

小二应声道，只是脸色有异样。

转身跑开十几步后，以为陈昕听不见后，才用自认很低的声音喃喃自语：“马哪能吃肉？这不是糟蹋肉吗，真是个怪人……唉，不过出手倒是阔气，糟蹋就糟蹋吧，想不明白。”

若不是觉得惹不起江湖人，他指不定要把马的两张羊肉馕贪墨掉。

陈昕从小二身上收回目光，坐在桌上静等着上菜。

白虎蜃市，在关外八卫也是名气不小的“神秘”鬼市了。

几乎连三岁小孩都能念叨两句，但真正知晓如何找到鬼市的人却是不多。

但陈昕知道，这家客栈的小二一定知晓。

五方鬼市并非无中生有，背后皆有主持者。

比方说，苍龙鬼市幕后是江南四大家族轮流主持，麒麟鬼市背靠的则是周王。

白虎蜃市则是由关外八卫的指挥使家族共同经营。

永盛客栈，赤金卫指挥使家族的产业，所以是一条打听蜃市的好渠道，即使陈昕不主动打听，待进住的商人多了，永盛客栈反倒会主动放出白虎蜃市的消息。

找赤金卫中的捕风打探消息，也是第二条路子。

但陈昕已经决定把自己摘出事外，自不会在捕风处留下痕迹。

“开市的时间正好是明天，难怪秦芸急着闯客栈取黄金。毕竟过了这五天，她又得等上一个月才有机会复仇。”

陈昕看了眼窗外，街道上人流稀疏，不过原本见不到几个的背刀负剑的江湖人，刚刚几息间，竟然来回了三四个。

“大侠，您的馕上来了，还有，我去给您的马送去。”

小二满脸热情，将羊肉馕端了上来，然后分出两张，用另一个木盘子托走。

“去吧。”陈昕点头：“记得告诉它是我送的，不然它不会吃。”

“……是。”

小二眼底闪过无语。

他显然不信。

小二离开大堂，走向马厩，刚刚就是他牵走陈昕的龙驹，认得「飞影」。

回想起那只肩高比自己还高的巨马，牵着都令人害怕，若不是表现得温顺，自己都不敢碰缰绳。

“那么高大威猛的马，说不定真的吃肉……但绝对不可能听懂人话！”

小二脑中胡想到。

来到「飞影」的栏前，再次见到「飞影」，又给他吓了一下，呼吸都不由得压低了。

想到陈昕的吩咐，小二咬咬牙，把木托盘递过去，道：“吃吧，这是你主人送给你的！”

说完，紧张兮兮的小二忽然放松了。

真是的，怎么自己吓自己。

不过就一匹马嘛，怎么可能吃馕，等下把馕藏起来，告诉客人它吃了不就行……

嘶——

「飞影」吼叫一声，探出马脸，张嘴一口下去，将整个木盘子连同羊肉馕一起咬住。

咯吱咯吱的咀嚼起来，不过眨眼功夫，盘子连带着羊肉馕就被它吃下去。

“……”

小二一脸目瞪口呆，心中恍然升起一阵死后余生的庆幸。

刚刚「飞影」炙热的鼻息打在手臂上，竟然让他生出自己要被吃掉的感觉。

只差一点，自己的手就要被一起咬下去……

「飞影」无聊地打量了恐惧的他一眼，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它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咬到人呢。

小二却是不知道这一点，他正对着「飞影」，往后退步，直到七八步后，才按捺不住，转身飞奔逃出马厩。

那是怪物，不是马！

……

翌日。

赤金卫城南。

陈昕卯时便起床，骑上「飞影」出城找寻蜃影。

“你怎么把人家的木盘都吃下去了？”

半路上，陈昕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坐下的「飞影」。

律律——

「飞影」委屈地叫了一声。

不是你说送来吃的吗？

龙驹食谱广泛，这点和骆驼很像，荤素皆可，草肉不忌，也就是俗称的杂食性动物。

陈昕扶额：“那是餐具。”

小二回去后被吓到通知掌柜。

永盛客栈是赤金卫指挥的家族产业，掌柜的是族中管事，见多识广，去了一趟马厩就明白，是小二见识少，闹笑话了。

那是一头有异兽血脉的马，无须大惊小怪。

不过掌柜也是个生意人，借机找上陈昕，给「飞影」换了一批更高级的草料，多收了陈昕十两银子，还“大方”的把木盘的赔偿一笔勾销。

呼——

沙风卷起砂砾飘扬。

陈昕挥手拍散了沙子，见到了远处三颗半倒的胡杨。

传说中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

若是照这么来看，这三颗胡杨得有两千年了。

——陈昕倒是知道这只是夸张的说法，迄今最长寿的胡杨方才八百年。

「飞影」停在倒胡杨前，静静等着蜃影出现。

逐渐的，又有几只商队从赤金卫赶来，倒胡杨前的人越来越多，大约有上百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到了辰时正。

正当午，太阳毒辣到极致，商队中有人刚拿出水壶补水，喝了一大口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又变得口干舌燥。

再这样待下去，商队中的普通人得被活活晒死。

就在此时。

倒胡杨前的高空突生异象，一座诡异的坊市虚影浮现在上面。

坊市之大，绵延到看不见的尽头，其中人头攒动，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往来的客人和鬼商切磋价格，有点甚至争吵得面红耳赤。

无声胜有声。

栩栩如生的虚影，足以让人脑补出其中的声音。

白虎蜃市！

人群中爆发惊呼声：

“快看，是蜃影，蜃影出来了！简直像是真的一样，仿佛就在眼前……”

“白虎鬼市真是好手段，他们居然能主动弄出蜃影，把远处的坊市给投影过来。这等奇异，不比苍龙鬼市的连舟龙船差了！”

“还在苍龙鬼市？慕容家都没了！老周，知道你走南闯北见得多，不用显摆。”

“滚！”

“当家的，我们是不是顺着蜃影出现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就能找到白虎鬼市？”

“对。所有人都跟上来！千万不要离开队伍，只有跟着蜃影走，我们才能活着找到白虎鬼市，他们在鬼市外的沙漠布置了迷幻阵，只要走偏一点，就再也出不去了！”

“明白，当家的！”

“唉……四大鬼市里，就白虎鬼市最麻烦了，蜃影每天都会变动的，第二天就不能按照第一天的路线走，得重新找，强行走第一天的路线必死无疑。”

“麻烦有麻烦的好处，白虎鬼市的东西，那可不是其他三个鬼市能比得上的。”

“也是啊。”

陈昕拍了拍「飞影」，让它跟上商队，过去白虎鬼市。

算算时间，他昨天那一封信，今天就能送到昆仑派手中。

民间义士匿名举报「地府」酆都，打击猖獗的刺杀组织，多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