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灵闭门修书,便吩咐门房,无论何人拜访一盖回绝且不许如府。
这日,有一味作植用途不明,林灵命越人取香典来查,越人查阅库存书籍后回来道“公主,库存里并无此书,想是当时拟的单子上漏了,奴婢这就命人出府去买来。”
因想到不过是外出买一本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林灵便点点头道“也好,就烦你这个诗翁走一趟罢,旁的人我也不放心。”
话里透露出的信任对越人来说便是最好的肯定。
林府往西十数里便是一家书肆,其书籍之丰富,于整个京城都数一数二。香典虽为不常用之书籍,但想来也是有的。
谁知道那书肆换了个主人,如今的主人家是个年迈昏眊的婆子。
这婆子本是愚夯之辈,兼之惟利是图,一概情面不管,这书肆到她手上,只月余的功夫,便已落没至“新客不入,老客不来”之地步。
正这婆子心疼得肝肠寸断,无计可施之际,越人走进了店里,便倚老卖老,指了好几本高价书籍让越人买去。
越人婉拒道“婆婆,这些书我主家都有,我若随意买了去,主家要罚的,你只当心疼心疼我。”
那婆子道“姑娘,我也想心疼你,可谁又来心疼我呢?我从前只当读书人都是极好的,可接手这个书肆之后方才认识到,这世上最可恨的是读书人。
婆婆我售价虽高了些,但这书籍都是这书肆的前主人留下,真真都顶好的。
想我一个婆子,全靠这个进项吃饭,不过售价高了些,他们竟都旁去了。
姑娘,你是个女儿家,合该知道我的艰难,你抬抬手,只当做做善事,都买了去罢!”
听见这般蠢话,越人当真动了气。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做生意哪有这般做的?因取了香典,道“婆婆说得好无道理!我今日只要这本,你若不买,我自去别家便是。”
那婆子本趾高气扬,见越人真上了火,忙上去道“姑娘,姑娘息怒,是老婆子我不地道。这香典售价二两银子,我与你打个折扣,算赔罪如何?”
越人摸出二两银子置于桌上道“我也不敢占你的便宜,婆婆好自为之罢!”说罢,拿着香典便走。
偏出门有碰上来这书肆前主人,二人也算旧识,她便道“你好好的书肆,何苦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倒叫我今日好一番受气。”
那人苦笑道“越人姑娘,您受委屈了。只是这也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事情。
你原不知道,这老夫人是我爹的续弦,我的继母,前些日子她不知从哪里听来我母亲给我留下了这间书肆,非得要了去,这我也是不得不从。”
越人见他语气真切,便缓了脸色道“本朝律法规定,元妻财产嫁妆归其子女所有,夫家不得索取。你有孝心,却也当真糊涂。”
“这”那人尴尬笑了笑,说不出什么话。
越人见状,便自回府。她与这人不过是萍水之交,好言相劝也不过是有些感触。至于听与不听,在于听的人本身,谁也强求不得。
她到了府里,把事情说给林灵听了,林灵沉默了一小会道“这有什么好气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只当做从未发生过。”
其实这书肆前老板与林家很是有一番渊源这老板原姓林,名四海,乃林家一宗亲。
不过在这个时候,别说是宗亲,就算是姻亲,该舍也得舍。
一念至此,林灵忽然觉得自己今日让越人去买香典是个错误的决定。
越人见林灵面色飘忽不定,便瞧出了她几分心思,道“公主,三两日一闹,知道的,说林家族里财产任由无知夫人败坏,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不认真说林家不知王法?”
这话正说到她心坎里头,因道“你不知道,这是我们管不着的闲事!族里良萎参半,都是族老们纵的,还管什么?”说着,竟把手上的笔也搁下了。
越人便说“总得管管,现在是未惹上大事,倘若如前朝大族那般族人惹上人命官司,到了清算的时候,举族也跑不掉一个人。依奴婢看,公主管不得,老爷却管得。”
林灵越发急起来,说“我一个才回家的女儿,只在自个儿房里闹也罢了,若连亲戚们也都得罪起来,恐不是长久之道。”
越人又向林灵道“公主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怎竟没几日功夫便这样规矩了?”
说话之间,只见有个小丫头子来传话说“姑娘,老爷请姑娘过去。”
林灵见她怯生生,心里一软,便对越人说“我瞧着你也变了许多,越发的不规矩,别把人家小娃娃吓着了才是。”
越人脸一红,她也是仗着四下无人才与林灵掏心窝子讲话,谁知道这个不知礼数的丫头片子突然闯进来?
于是尴尬的笑了笑,道“既是老爷请公主去,公主也该打扮打扮才是。”因送那小丫头出去门外等候,嘱咐她一番后,方才回屋子里。
林灵见她如此,心里早笑开了,因说“我要说要你时刻守着规矩,瞧瞧,这一会子的功夫就给人听了去。”
越人笑道“你还说我,自个的话儿不也一样给那丫头听了去?要我说,这府上合该立立规矩,将下人们便是听到了什么,也不敢胡说。”
“无规矩不成方圆,立规矩我是赞同的。”林灵摇摇头道,“可要说那这么小一个的女娃,听到了什么然后宣扬出去,我却是不信的。”
越人面色一沉,道“公主这样说,是不知其厉害。小娃娃能做的事不少,甚至还能做到许多大人们做不到的事情。”
林灵笑笑说“你且举个例子于我听听,果若有道理,我向你赔罪。”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能够笑着看着你,也能够笑着杀了你。对于大人,我们理所应当的怀有警惕,可对于孩子呢?”越人顿了顿,道,“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天真的孩子将会是最可怕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