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进屋时,就闻见一阵浓烈刺鼻的药香。
他看见俞岱岩身体平卧在床,双腿均被夹板夹住。
又用绷带一圈圈地缠上,两腿好似两只蚕茧一般,被微微举高,拿麻绳吊在房梁之上,一动不动。
“师父、大师兄,三哥的情况到底如何?”
见小屋内气氛沉闷,张三丰脸上难得地显出痛惜之色,张翠山神色一凛,低声问道。
之前他以为三哥不过是双腿骨折罢了,心想以武当派的精湛医术和灵丹妙药,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如初。
“三师弟他的双腿经脉寸断,如寻不到名医和神药及时救治,从此可能就要成为废人了……”
宋远桥见张三丰沉默不语,于是只得开口道。
“不!怎会如此!”
张翠山一个箭步,扑到俞岱岩床前。
这时正好刚才的一碗汤药发挥作用,俞岱岩悠悠醒转。
他睁开迷离的双眼,消瘦的两颊微微一动,干涸的嘴唇吐出一句话来:
“五师弟……五师弟……是你吗?我这是在哪儿?”
张翠山虎目含着泪光,双手抱住对方胳膊,哽咽道:
“三哥!是我!三哥你终于醒了!我们到家了!回武当山了!”
“翠山,我们出去吧。岱岩,这趟下山,你辛苦了,多多休息吧。”
张三丰见俞岱岩醒来,心情略微好转,说完便率先走出小屋。
走出屋外,张三丰两手扶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从口中长长地吐了出去。
山上气温较山下要冷得多,这股热气在空中遇冷凝结,化成了一支白色短箭,随后缓缓散去。
张翠山拿衣袖擦了擦眼泪,轻轻拍了拍俞岱岩的肩膀,嘱咐道:
“三哥,你好好养伤,师弟我一定找人把你治好!”
“翠山!”宋远桥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才把他从屋里拖走。
俞岱岩原本就精神不济,知道自己回到了武当以后,心神彻底放松,脑袋往枕头上一耷,沉沉睡去。
屋外三人沿着厢房的长廊往大殿行去,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张翠山仔仔细细地把这次下山接人的情况说了一遍。
“照你说来,这名叫林轩的镖师,似乎早已知晓一切?”
张三丰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正在这时,一阵豪迈清越的啸声从几人上方传来。
尽管相隔甚远,但长啸之人的真气之足、丹田内劲之浑厚,令在场三人纷纷侧目。
“我武当派除师父之外,无人有此深厚内功,这是何人在山顶长啸?”
宋远桥抬头往右上方山壁处望了一眼,诧异道。
张翠山动容道:
“师父!大师兄!如我猜测不错,这定是那林轩镖师在长啸!
他当时只出了三招,一招夺针、一招断刃,还有一招踢伤了殷姑娘。
招式虽然平平无奇,但内力绝对在我之上!”
“此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深内功?!
事若反常必有妖,这么看来,岱岩被少林派大力金刚指所伤一事,说不定他知道原委。
唉,我当初与觉远师父逃出少林,本身就牵扯一桩不光彩的旧案。
今天这事,又涉及少林派武功,真不知道未来将如何处置……”
张三丰叹了一声,说了这一番话后,便一甩衣袖,大步往前走去。
“师父言之有理。走,翠山,我们一同去问问。”
宋远桥快步跟上。
“好。对了,龙门镖局众人,本身就是少林俗家弟子来着,难道说……”
张翠山右拳打在左掌掌心之中,嘴里喃喃着,边走边自言自语。
他越想,只觉心中烦恼越多,眉头也越来越紧蹙,完全失了方寸。
……
药王殿里,龙门镖局的几人喝了汤药,敷了草药,运气疗伤完毕,也在谈论林轩。
“总镖头,林轩的武功怎么如此之高了?那殷姑娘的本事,你我是见过的,怎么会一招就败下阵来?”
祝镖头坐在长凳之上,伸长左腿,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显然是恢复了元气。
“不仅如此,他好像对殷姑娘了如指掌,且又提前知道了那伙强人想要劫镖的事,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难道说,他是某个隐世门派的高徒,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目的就是借我们龙门镖局扮猪吃虎、扬名立万?”
史镖头也忍不住发问道。
他右手按了按被梅花镖擦伤的左臂,左手摸了摸下巴。
“不会吧,林轩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父母双亡,又哪有什么隐世门派收他为徒了。
张化,你和他最熟悉,你说说,这个林轩是不是别人假冒的?”
都大锦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林轩可能是被人易容伪装了。
只不过之前在张三丰面前,他没有当众提出来,免得丢人。
张化闻言哭笑不得,然后摇摇头道:
“轩哥还是他本人没错,这点我能确定。不过确实是五天前,他中暑晕倒后,整个人好像变了。
总镖头,你说会不会是有仙人梦中授法,他突然开窍了呢?”
都大锦先是一愣,随后一拍大腿道:
“你说的这个叫祖师点化!然而当年我在少林寺学艺之时,只听过佛法修为上有祖师点化一说。
目不识丁的笨和尚忽然开窍变成圣僧的故事——至于武学修为,那是一朝一夕点点滴滴的水磨功夫,哪有人能一步登天的!真是奇哉怪也!”
张化挠挠头,吐槽道:
“管他是什么缘故呢,只要知道林轩哥是个好人就行。
不像那殷姑娘,动不动就说要杀你全家,和她的长相真是一点不符。
也不知她是哪一派哪一门的小姐,脾气如此暴戾……”
祝镖头听到这里,面色一沉,语气严肃道:
“总镖头,咱们的黄金还在驿站寄存着,应当没事吧?
那殷姑娘似乎认定了咱们镖局没有完成任务,好像不服气,还要找咱们麻烦来着。”
“不慌,我已在山下驿站给少林寺师兄修书,请他们派附近的本寺师兄弟前往临安助阵。”
都大锦沉着地道。
史镖头急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在这儿耽搁,人家却在路上了。
临安城的家人,会不会有危险?
总镖头,要不这顿饭咱们别吃了,先赶回临安再说?”
“这……张真人九十大寿,咱们不告而别,不太好吧?
再说了,她如果真要找咱们麻烦,就凭咱们几个的功夫,回去了也不顶用啊!”
都大锦犹豫不决,在殿中不停地踱步,满脸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