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莫大的兴奋,周光美离开了都指挥使府衙。
当年永乐帝以燕王三护卫为根基起兵造反,如今汉王三“护卫”的最后一块拼图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成了!
想到这里,周光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已经停摆了的时钟,那时钟布满灰尘,上书周光美三个大字,一见之下着实让人心生惧意。
但此时,时钟上那指着宣德元年八月的,已经生锈的指针却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其上的灰尘,也开始被一阵和煦的春风缓缓吹落。
走出府衙,即便身后吊着几个“尾巴”,他也毫不在意。
无需隐藏,也不必心虚,刚刚出门前靳荣已经有了决断:
他会立马上报白莲教袭击驿站的消息,并以此为借口调动理论上直属山东都指挥使的济南卫。
绕过左军都督府和兵部直接调动山东兵马,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无疑便是靳荣交给汉王的投名状。
虽然暂时只有一卫五千多人马,但只要周光美将这一消息带回给汉王朱高煦,三卫合力之下,整個山东除被鲁中山陵阻拦的鲁王护卫以及直属中军都督府的沂州卫外,其他卫所全都指日可得。
一回到酒楼,周光美便听见一阵嘈杂,等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是酒楼的老板正对着一个帮厨打扮的后生狂喷不止。
而自己的表弟吴兴则站在一旁尴尬地单举着手,似乎想要劝劝,但又插不进去话。
见周光美回来了,吴兴立刻眼前一亮:
“表哥!”
“哎呀,周公子回来了!”
酒楼老板闻言当即转身,随后立马上前赔着笑脸拱手告罪道:
“真是对不住周公子,早上您定的那只野鸭子跑了。”
“跑了?”
周光美也有些诧异,今日早些时候有个给酒楼供货的鱼贩子送了只两掌大小的黑色野鸭过来,说是被网缠住的。
这只野鸭甚是肥美,碰巧看到的周光美便定下了这只鸭子,准备做汤给唐赛儿送去。
见周光美面色不虞,那老板赶紧解释道:
“对,跑了,后厨本来已经抹了那鸭子的脖子,正在放血,可就那么取热水准备拔毛的功夫,一回头却发现鸭子已经飞了!
周公子,真是对不住了,谁也想不到这快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了啊。”
脖子都被割破的鸭子,抓住那么一瞬,便能立刻逃之夭夭么!
这不正合我自穿越到明朝以来的经历?
想到这里,周光美反倒不气了,面部肌肉重新放松下来的他笑道:
“罢了,也无妨,寻只老母鸡来也是一样的,不过这次可别让它再跑咯!”
“一定一定,还不赶紧多谢周公子?”
那老板见周光美不追究了,赶紧按下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帮厨脑袋行了一礼。
周光美摆了摆手,对表弟使了个眼色后一边琢磨着“煮熟的鸭子”一边上楼去了。
等上了楼,周光美立刻对表弟悄悄道:
“事成了,但是也不能大意,叫人在外面盯着。”
“是。”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在靳荣这次确实是玩真的,周光美前脚刚走,靳荣便开始了行动。
下午,当城外驿站遭袭的具体情况传回济南后,最先急的便是山东布政使石执中。
此前朝廷便有交代,吩咐山东各巡检司着手调查白莲教妖妇唐赛儿现身一事。
可唐赛儿的消息还没查到,白莲教倒是先“办”了件大事,甚至还有流言,说白莲教截了朝廷的加急信件。
“此獠当真是可恶!”
山东布政使的府衙里,石执中正对下属大发雷霆:
“堰头镇巡检司不就靠着驿站?当晚驿站着火的时候他们就不知道去看看!”
“。。。。。。”
下属闻言虽然很想回一句堰头镇离那个驿站其实也就比济南近一点,但他心知布政使火正大,所以选择了闭嘴。
骂了一会街后,石执中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瘫倒在椅子上哀叹道:
“这回却是完了,那虞信定会上奏疏告我的状了。”
石执中口中的虞信便是山东按察使,与他向来关系不好,此时的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被押送往京师时老对手那得意的表情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在这边正想着虞信时,门外却突然有人报告道:
“方伯,虞按察在外面要见您。”
“什么,这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不见!”
听闻老对手就在外面要见自己,石执中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可还没过一会,他便又听到外面有人喊:
“虞按察、虞按察,您怎么能擅闯后衙呢,哎哟,你们别推我啊!”
“彭——”
石执中没料到虞信会直接闯进来,还没等他从椅子上起身,屋门就被人一把推开,随后便见虞信面色震怒地走到他面前道:
“那靳荣是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石执中闻言一脸茫然,等他听虞信说靳荣居然擅自调动济南卫要“剿”袭击驿站白莲教后,脸上的表情顿时也变得和对方一样了。
“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作为一省地位最高的三个衙门,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各不统属,分别掌管行政、军事、刑事权力。
这三司各自独立,不存在谁指使谁的概念,至于能够领导监督他们的巡抚,如今朱瞻基还没正式创造出来。
两人自知无法节制靳荣,只能各自上奏疏一封送往京师。
但靳荣却早已防备好了这一点,虽然济南的情况迟早会暴露,但能拖一天还是多拖一天的好。
当石执中和虞信所派信使被拿下的消息传回后,两人也只得面面相觑,各自无言了。
虽然他们没有收到皇帝的密信,可他们的心里已然有了定论:
“靳荣真造反了!”
酒楼里,从表弟口中确认这一消息的周光美终于握紧了拳头。
心情大好的周光美又自掏腰包宴请青州左卫的人马,将士们酒饱饭足,就等明日再次前往乐安。
是夜,将士们散了后,本来准备回房的周光美在经过唐赛儿房间时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中午那鸭子跑了,这一只定要趁热打铁。
“吱呀——”
黑暗中,因为腰伤只能趴在床上休息的唐赛儿听见门的声音后顿时惊醒,问道:
“谁?”
“是我。”
听见是周光美,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料,但此时唐赛儿的声音还是打起了颤:
“你进来做什么?”
“唐姑娘莫非忘了早上说过的话?”
“当、当然记得,那你点灯,看清楚了就走。”
“彭——”
烛火燃起,屏风上顿时出现了两道人影,一道高大健壮,另一道高挑婀娜。
很快,声音再次响起,那婀娜的影子一边向后退一边说道:
“它它它怎么?不行,我的伤还未好。”
“唐姑娘别怕,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此前从未登过泰山,”那高大的影子说着逼近一步,随后继续道:
“见了唐姑娘之后,方知何为登泰山而小天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