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公子!”
周光美正驱策着骍龙前进,眼看就要出城了突然听得一阵呼喊。
他转头望去,发现原来是自己的两个丫鬟以及继女林秋棠站在街边,混在一众将士家属里对自己招手。
又不老实叫爹!
因为离得太远,周光美只能强忍上去敲对方小脑袋瓜的冲动,随后对三人点了点头。
转回头刚准备走,近处却又传来一声“姐夫”。
周光美侧目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长着精致樱桃小脸的姑娘正望着自己。
其中稍大的那個满脸担忧,稍小的却是笑得贼兮兮的,不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以及小姨子又是谁?
“光美,给你这个,你一定要——”
“放心!”
周光美下马后第一时间阻止了正在插旗的韦清薇,随后从她手中接过一只满是香味,正正方方绣着平安二字的护身符。
“清薇,多谢了。”
“姐夫,我也给你绣了一个!”
正谢完姐姐,旁边的妹妹也不甘示弱,张开指头上有好几个红点的手。
“嗯,二妹绣得也挺好。”
不能笑!
第二只平安福上的汉字歪歪扭扭,但见对方手上伤痕累累,周光美立刻强忍住了要笑的冲动。
见姐夫面容扭曲,那丫头当即恼羞成怒,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苍耳就要往他脖颈处塞。
“清薇,我走了,无需担忧,等我回来。”
退后半步,死死捂住护颈的周光美最后又看了一眼未婚妻,在周围将士们与亲人们的告别声中翻身上马,随后一提缰绳,向着城外走去。
“蹄蹄哒。。。。。。”
马蹄声轻快地响起,有人快速前进了几步。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知道。”
听得耳边传来平静但饱含力量的承诺,周光美望着身侧浑身笼罩在盔甲里的女人,点了点头。
汉军进军的动静很大,根本瞒不住,或者说他们就是故意如此。
远处观望着的几路人马见状迅速出城,一路向北,两路向南,还有一路直奔西北,则向着一路消失已久的人疾驰而去。
“方先生,教中探马回报,汉军已经出了济南,正往沂州而去。”
霸州,一处喧闹的的养马场内,突袭得手的白莲教众正大声向被控制住的普通马户民众们宣讲着什么。
官吏们早已横尸一片,有些人死后眼睛还睁着,里面倒映出冲天的火光。
“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
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方先生转身对着肤色黝黑的唐敬唐猛父子说道:
“其他几处地方应该也起义成功了吧?”
“方先生放心。”
脸上伤疤狰狞,肩膀也有些不太利索的唐猛笑道:
“此前猛还不知道为什么方先生要来河北,可到了此地后,方知马户们对朝廷有如此怨气!”
“哼。”
方先生闻言背起手,看着远处已经被白莲教鼓动起来的人群冷笑道:
“自古朝廷都深恨造反之辈,可若不是他们欺压太甚,能吃饱穿暖就满足的百姓又怎会造反呢?
为了维持马政强令河北百姓养马,若马死或马孳生不及额,还要他们赔偿,如此之下,百姓怎会没有怨气!”
“哈哈。。。。。。”
被从济南老家赶出,原以为野心已成泡影的唐敬此时也笑道:
“咱们不过是轻轻一推,双方积攒了数十年的怨气就爆发了,好好好,就让这些河北百姓为我教大业献身吧,还有山东。。。。。。”
话刚落音,想起老家那边的唐敬立刻问道:
“方先生,我教此前大部分力量都在山东,此番来河北,那边还剩下不少教众,可要他们一起聚兵?”
“不必,让他们继续蛰伏,现在还没到他们该出场的时候。
你们动作快点,河北不是我们的战场,拿下这些马场后,裹挟了当地的百姓,立刻向南进军!”
见唐家父子有些得意忘形,方先生立刻安排起了下一步战略,对方闻言顿时不解道:
“向南,可汉王那边不是也正往南边打么?”
“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南直隶也有数十万兵马和留守京营,为何不干脆往北直攻京师?”
唐敬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问道:
“那咱们具体向哪里打?”
“河南。”
方先生说完侧过头看了京师的方向一眼道:
“说起来还得多亏了皇帝,杀了自己老师戴纶后又牵连其两位叔父下狱,如今新任河南知府还没上任呢。”
唐敬父子对方先生十分信任,得了对方的话后立刻便去安排了。
等两人全部离开后后,方先生向马场北边走去,不多时便出了马场,来到了一座十分简陋的墓碑前。
铁康安之墓。
看着因雨水雾气冲刷而失去色泽的五个大字,想起那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小男孩,方先生这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鼻子一酸。
这是他养父唯一的儿子!
二十四年前养父之子替他被发配至此充做打造马用鞍辔的工匠后,很快便被虐待致死。
“父亲,母亲,爹爹,你们的仇,还有我大哥二哥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
想起自己这些年,偶然有几次看到养父呆呆地看着亡子玩具时的场景,方先生顿时更加哀痛。
他并未落泪,因为这些代表软弱的东西早在二十四年前,在他得知父亲被凌迟后又遭油锅煎炸,母亲和姐姐被发配教坊司后就已哭干了。
“父亲,我妹妹呢?”
方先生正回忆着过去,一个年轻后生却突然从马场里寻了出来。
“我让她去山东做那件事了。”
“爹?”
方先生之子闻言顿时色变,不敢置信道:
“就非得让妹妹也卷入进来么,她不过是个女孩子家!”
“什么女孩子家!”
方先生闻言立刻瞪住自己儿子教训道:
“方忠啊方忠,你糊涂!
且不说她是忠臣之后,你我父子若是失手,你以为朝廷或者汉王会放过她么,当年你的两位姑姑不是一样被发配教坊司了?”
“两位姑姑宁死不从,后来不是又被太宗皇帝放出来了,现在孩子都十几岁了,嫁得也都是官宦人家,我看——”
“闭嘴,什么太宗皇帝,那是燕逆!”
厉声呵斥住儿子后,方先生被气得喘了几口气,随后扶着头上的面具道:
“说到你的两位姑姑,如今都在京城,你也别闲着,马上就出发,找到我们之前放走的那个锦衣卫,呵,他以为自己走了就能摆脱我们的掌控么?”
“是。”
见父亲被自己气得头疼,方忠也只能偃旗息鼓,应诺后又问道:
“除了那件事以外,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此番起兵后,朝廷定会调查我的身份,让你姑姑们还有锦衣卫帮忙,把朝廷的思路往方孝孺身上引。”
“这。。。。。。”
方忠闻言顿时一滞,当年太宗皇帝十分厌恶方孝孺,将其杀了后,其族人害怕被牵连四散而逃,如果父亲的计策成功,那方家就真要被夷族了。
见儿子面露难色,方先生安慰道:
“此事无妨,方公可是大大的忠臣,他在地下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原谅我们父子的。”
“是。”
方忠无奈,把这事也应下后就立刻动身走了。
霸州距离京师不远,于是仅仅一天后,得知白莲教就在眼皮子底下造反的朱瞻基当即暴怒。
“哗——”
乾清宫内,一把将奏折打翻在地的皇帝怒斥锦衣卫指挥使塞哈智道:
“叛王那边刚进军,白莲教又来凑热闹!
这方先生又是什么人,给我查!”